2009年9月。
凌亂的宿舍,拖鞋、衣服丟得到處都是,男生嘛,對自己的狗窩沒那么講究。林銘跟7個工友合住,一開始他還挺不習(xí)慣的,因為雜亂臟概括了整個宿舍??墒?,他改變不了別人,只能強迫自己去適應(yīng)。
他拿著借工友的手機,走到走廊處打電話。他就想給王佳晴打個電話,沒有理由。
“林銘,你犯什么渾?干嘛一聲不吭就輟學(xué)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很擔(dān)心你?是不是你家里有困難?如果是,你告訴我們啊,說不定我們能幫你?!蓖跫亚鐡?dān)心地說。
林銘聽著這個熟悉的聲音,他五味雜陳。
說了又有什么用?他家里并不缺他讀書的錢,他缺的是繼續(xù)待在家里的心。
父親離開5年后,卻在某一天回來了,就想他離開的那天一樣,他身邊的一切又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為什么所有人都要以這個不負(fù)責(zé)任的男人為中心?失去他的5年里,林銘可以過得好好的,以后沒有他的十年、二十年,林銘依舊可以過得好好的。他早就習(xí)慣了沒有父親的生活,憑什么又突然間闖進(jìn)他的生活,打亂生活的節(jié)奏?
林銘受不了父親虛情假意的問候,受不了母親對父親回來的歡天喜地。
“佳晴,我只是想早點獨立,不想再依靠家人?!彼3种玢宕猴L(fēng)的笑容。
“你是不是傻?還有一年才畢業(yè),你連初中文憑都沒拿到,只有打廠工的份兒,你就甘心賭上你的前途?”她說話越來越急促。
初三開學(xué)了,他瞞著家人出來了一個月。他沒有手機,他也沒有給家人打電話。他問了同宿舍的一個工友借了手機,他打給王佳晴。
在那個小鎮(zhèn)里,他唯一留戀的人只有她了吧,那是他暗戀了兩年的女孩。以前他不相信一見鐘情,可是遇到她之后,他信了。
當(dāng)時,一個漂亮的女孩站在他們班門口,扯著嗓子喊:“嘿,你們誰是林銘?。俊?p> 正在跟旁人聊天的林銘微微一愣,這架勢,莫不是要尋架打的。他看著那張嬌俏的臉,她的全身似乎都散發(fā)著青春的光芒,讓人挪不開眼睛。他確定他不認(rèn)識這號人物,難道他一不小心得罪過這人?
班上的其他人也被這個霸氣的女孩驚著了,紛紛轉(zhuǎn)頭看向她,不敢說話。
“誰是林銘???”女孩又問了句,氣勢只漲不低。
他旁邊的同學(xué)推了他一下,他才回過神來,他邁著小碎步,舉起手,顫巍巍地說:“我是?!?p> 他的同學(xué)又將目光轉(zhuǎn)向他,大多人都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還有些女同學(xué)露出擔(dān)憂。
就那么幾米的距離,被他硬生生走了一個世紀(jì)。他在腦中搜索著,他的前塵往事,他一直以好好同學(xué)自居,理論上沒有得罪過任何人啊。
“真慢,都快上課啦!”女孩抱怨,娥眉微蹙。
“請問,你找我什么事???”林銘保持著人畜無害的微笑,面對未知,這是最好的表情。
“你是3班的班長吧,這是你們班主任讓我給你的,讓你們班的人傳閱。”女孩把一疊校報遞給他。
“嗯,謝謝??!”他苦笑不得,這個女孩送報紙的行為,找架的氣勢。
把校報遞到他手上以后,女孩便轉(zhuǎn)身離開,連再見問沒有說。他突然間好像認(rèn)識這個傳奇女子,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后來,他打聽到這個女孩是1班的,叫王佳晴,在班上很受歡迎。
“林銘,你別這樣,回來吧!我們都想你回來!我打電話到你家里,你爸媽,爺爺奶奶都很著急。即使你不在乎我們這些朋友,也考慮一下家人啊。他們?yōu)槟愕氖露疾栾埐凰剂?,你好歹打個電話回去報個平安??!”王佳晴說。
她永遠(yuǎn)都是善良的做派,愛管閑事,換一個不熟的陌生人,她也應(yīng)該會做到這個份上吧。
“嗯,我知道了?!?p> “像我們這些小鎮(zhèn)子出來的,讀書才是唯一的出路。我們父母就是希望我們不會再像他們一樣沒出息,才對我們苛刻,你不要記恨他們。我不管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我都希望你回來,我不想看到你走向不歸之路?!彼Z無倫次地說著,突然就哭了。
陳腔濫調(diào)從她的口里說出來,對他有不一樣的魔力,有讓他想要撇下現(xiàn)在的一切回去的魔力。她說的所有話,他都有認(rèn)真考慮過,可是這又如何?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堅持多久了,在這個讓他失望的家庭里,他還能忍受多久?
聽著她的哭聲,他動搖了。他甚至都想立馬瞬移到她的面前,替她擦干眼淚。
“佳晴,你別哭?。∧阏f的我都聽到了,你給我點時間考慮好嗎?”他心神不寧,這哭泣來得太突然了。
王佳晴為什么會為他哭?他們的感情是不錯,但是也沒好到能夠因為他的離開而哭泣啊!不過,他知道了她不像表面那么樂觀無畏,她珍惜朋友,甚至?xí)驗樗奁?p> 他以為整個世界都把他給拋棄了,原來,原來還有人在乎他。
借他手機的工友拍拍他肩膀,低聲說:“要去上班了?!?p> 林銘點點頭,接著跟王佳晴說:“我要去上班了,再聊!”
他把手機遞回給工友,說了聲謝謝。他從口袋里掏出工作證,掛在脖子上,跟在工友后面,有說不出的苦澀。
工廠的生活就是如此,白天上到晚上,不加班掙不了幾個錢。有時候,他覺得身邊的人跟行尸走肉,在流水線上站上一天,吃飯時聊聊女孩,聊聊黃段子,然后回到宿舍玩玩手機,一天就過去了。
工廠里大多是跟他一個年紀(jì)的人,也許剛剛初中畢業(yè),也許小學(xué)畢業(yè),問別人借了個身份證,假裝是一個滿16周歲的未成年工。
他其實挺害怕這樣的生活的,難道他真的要一輩子這樣下去,讓三點一線的工廠生活磨掉自己的夢想與追求?
看著漸漸沉下西山的太陽,他迷茫了。
教室里,課間時間,學(xué)習(xí)的繼續(xù)學(xué)習(xí),聊天的開始聊天。
王佳晴走到陳一羽的座位。
“一羽,林銘給我打電話了,我勸他回來上學(xué),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jìn)去了。”王佳晴說。
陳一羽暗想:如果他連你的話都聽不進(jìn)去,那其他人的話就更加聽不進(jìn)去了。
“這樣,那他反應(yīng)怎樣?”陳一羽問。
“很冷淡!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他變成這樣的,不然我們下午放學(xué)了去他家里看看?”王佳晴提議。
“嗯?不怎么好吧?到時他家人怎么看我們?再者,我們又不認(rèn)識他的家,怎么去?”陳一羽猶豫了。
她們跟林銘不是同學(xué),是校友,還是異性校友。這個年紀(jì),家里的長輩都是明文規(guī)定男女要少接觸、少交流的。她的父母開明,并不代表林銘的父親也是如此。
“我之前去過一次,去吧,也許我們了解清楚后就能幫到他。我們是朋友,我們怎么能忍心讓朋友陷于困難之中?”王佳晴拉著陳一羽的手,懇求地說。
真可笑,陳一羽跟林銘明明也是朋友,可是她自己卻瞻前顧后,比起王佳晴,自己倒是少了幾份堅決與坦蕩。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差距,林銘會聯(lián)系王佳晴,而不聯(lián)系她吧。
“好,去就去吧!”陳一羽朗聲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