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幾日如同噩夢一般,他看到幼小兒子的身體上每天都有一處皮膚出現一顆紅疹,紅疹隨即破開,伴著鮮血涌出;他看到雪白的蠶蟻攜帶著鮮紅的血液爬出兒子體外,望之觸目驚心,不寒而栗;他看到自己剛剛滿歲的兒子烏黑的頭發(fā)再次覆上薄霜,變得花白,再逐漸蔓延下去,直至滿頭雪白……
而那些破孔而出的蠶蟻,竟然和家養(yǎng)的桑蠶無異,一樣的可以結繭化蛹。幼兒的身體竟像是蠶蟻的繁衍體一般,本能的生養(yǎng)出幼蠶。
“你一直都清楚,歡兒他為什么會這樣的對吧?”再也忍不住,他問出一直未曾敢說出口的疑問。
女子緊緊抱著渾身纏滿了止血紗布的幼童,先是點頭,隨后又搖頭。目光中既含懊悔又含悲慟。
自那以后,陶仲淮和黎棠的感情似乎漸漸有了隔閡,除了同枕而眠,平日里再無挑逗打趣,再無月下談心。往日的你情我愿,似乎只是不經意說出口的閑言。
隨著時間的流逝,幼兒的病情越來越重,漸漸的渾身皆布滿了血孔,再無一處完整的皮膚。原本嬌嫩的身體枯瘦如柴,單薄的皮膚下,一條條蠕動著的蠶蟻肉眼皆看的清。
他只能瘋狂的四處求醫(yī),家里不多的田地食糧皆賣了出去。放棄了原本的廟堂之志,在歲寒谷簡陋的學堂里做起了最渺如塵埃的教書人。
求醫(yī)問藥皆無果,自家的困擾竟成了鄉(xiāng)里人的飯后雜談。
“村里的姑娘們哪個不好,非要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妖精,這下可好了,兒子常年病著,這都幾歲了還下不了床!”
“真不知道他們家怎么想的,兒子都這樣了,肯定沒指望了,還不如放棄了再生一個!順便換個老婆生!”
“我就說他娶來的媳婦兒長這么標致肯定也是個麻煩的禍水!看吧,有這么一個病秧子兒子這不就夠麻煩!”
“陶秀才的祖上呀,真不知道是造過什么孽!”
陶仲淮緊握著雙拳走過鄉(xiāng)間高低不平的道路。雖然他們已經將聲音壓的夠低,卻仍覺刺耳。
原本一向是強悍的母親如今卻日日燒香,既求她亡故的丈夫,又求三尺之上的神明。
經年累月,旁人更是議論紛紛:
“發(fā)現沒,陶秀才的兒子娶回來的媳婦這些年容貌上似乎一點變化都沒有!生下孩子那么多年,還像個少女似的!”
“可不,要不說可能就是個妖精吧!看娶這樣一個美人回來,可沒把他家禍害慘!”
“看來啊,娶老婆還是要娶身世明明白白的!”
他聽到這些原是想要反駁,后來卻發(fā)現自己似乎毫無理由去反駁。算來成親近乎十年,他的妻子似乎真的一點沒變,還是那本應屬于少女的妙曼身姿,在鄉(xiāng)下勞作多年依然吹彈可破的皮膚,和那張似永遠也沾不上滄桑的容顏。
他有時深夜醒來,也常常會側目看一眼共枕同眠這些年的她,雖然是與他背對而寢,可他還是想要努力去看破她,看破她未曾告知他的一切……
直至那夜,他仍是深夜夢醒,習慣的側目時卻沒有看到她沉睡的模樣。
多年來共寢的房中,只有他和一旁另一張矮床上沉睡著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