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蒼嵐學(xué)院后的一個月里,孟浩然一直處于一種繁忙但充實的規(guī)律生活。早上早起去校場向瑩學(xué)習(xí)劍術(shù),下午在皇宮外庭的教室學(xué)習(xí)侍者禮儀。但是,現(xiàn)在的孟浩然卻陷入了某種迷茫。
這種困擾不是來自塔主老大。那位老人在這段時間內(nèi)再也沒有給孟浩然發(fā)布任何任務(wù),他甚至沒有來檢驗孟浩然學(xué)習(xí)的劍術(shù),似乎他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學(xué)院里還存活著這么一個人。
這股困擾也不是來自劍術(shù)導(dǎo)師瑩。她的秋天與夏天幾乎沒有區(qū)別,每天早上都準(zhǔn)時對萊斯和孟浩然進行劍術(shù)指導(dǎo)。早上圍觀的人依舊很多,不免有許多人好奇孟浩然的身份,但奇怪的是:依舊沒人能認(rèn)出他來。
困擾更不是來自公主。公主殿下在發(fā)覺自己的弱小后,補辦了法師系選修課,每天上午都在努力地提升自己。加上下午文藝系的必修課,一天的課程排版得十分緊湊。
他的困惑不是來自于外部,而是他自身。自從“一月侍從速成班課程”結(jié)束后,原先一塵不變的繁忙,到九月中旬戛然停止!這讓孟浩然一時無所適從,變得有些迷茫。
原先想方設(shè)法地想要獲取安寧,但現(xiàn)在半天多出的空閑卻讓孟浩然莫名煩躁。
尤其是看到宇琪每天中午和自己一起吃飯后,她下午出去工作而自己卻不能幫助她的時候!一種莫名的沉重感擠壓在心頭。
環(huán)顧一圈自己這個木屋小家,哪怕居住了一個多月,里面依舊沒有增添什么東西。就連那破碎的木椅,也依舊擺在原地。
所有的錢都被裝在小袋子里,被安置在自己的床下——那是購買面包的食材錢。
孟浩然掏出錢袋子,將里面的杜爾什倒在地上,仔細(xì)地清點數(shù)量——84。
現(xiàn)在還剩八十四個杜爾什,單說買一套衣服而言,應(yīng)該問題不大......吧?
對于市場價毫不關(guān)心的孟浩然不免有些慌張,因為萬一買衣服的時候錢不夠怎么辦?
還是得打聽一下價格才行......
將錢放回錢袋子,塞到床底下。孟浩然穿著自己那身黑色西裝,來到了內(nèi)院外的商業(yè)街。
經(jīng)過一下午的詢問,孟浩然差不多對衣服這個商品的價格有初步的判斷了。那些大商店的衣服比較華麗,但也更貴,基本一套衛(wèi)衣加長褲就要50杜爾什左右。
孟浩然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而小商鋪就便宜許多了,雖然衣服的色澤質(zhì)感都不及大商店那般好,但是買兩套只需30杜爾什。
回到木屋后院,孟浩然決定自行練劍,來消磨空閑的大把時間。
上午在瑩那里練習(xí)的都是劍術(shù)的基礎(chǔ),從來沒有直接練習(xí)六劍?,F(xiàn)在有時間了,終于可以好好感悟練習(xí)一番了!
站在泥地地上,孟浩然深深呼吸一口氣,右腳微微向前邁出一步,將自己的劍刃和視線對齊,擺出了記憶中人影一模一樣的預(yù)備動作......
刺出的那一刻...毫無保留......
放棄任何防御姿態(tài)...不要留有任何后手...不要在乎刺出后的結(jié)果如何...
好,試試看吧!
閉上眼睛,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然后重現(xiàn)人影的動作。最后,想象前方有個人影向自己撲過來......
睜眼,提步,刺出!
....
一劍結(jié)束,孟浩然握著劍柄的手微微顫抖,胸口不斷的起伏。
一片秋葉脫離了樹的掌控,慢慢落下,飄零在地面。
這就是“雷之一瞬”?練成了?不對!
這種感覺很奇怪,孟浩然自認(rèn)自己無論是步伐還是動作,都已經(jīng)和腦中人影一模一樣了,但是,為什么速度......會相差這么多?
自己并沒有加快或者放慢人影的速度,那就是“雷之一瞬”最正常的速度了......
是因為自己的身體素質(zhì)還不夠嗎?
而且當(dāng)劍刺到最后的時候,自己的劍已經(jīng)停滯了,而人影的劍還向前刺出一段距離,
這是為什么?
孟浩然百思不得其解,看來還是得請教一下瑩??!
來到校場附近的倉庫更衣室,脫下名貴的西裝,換上那身標(biāo)準(zhǔn)的緊身服,孟浩然重新回到校場。
再次趕到校場,除了瑩,孟浩然還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萊斯!他這么勤奮的嗎?上午練完下午也練?
下午的圍觀群眾相較于上午少了許多,女生們大多戴著遮陽帽,男生們則將自己暴露在陽光之下。
為了從人群中游進去,自己費了不少力啊。因為自己也算微微出名了,在校場界還是有人能“認(rèn)出”自己:
“咦,你不是上午那個...‘黃金劍’的第二個徒弟嗎?難得下午能見到你啊。”
“借過,謝謝?!?p> “嗯?他怎么又來了?”
孟浩然覺得有些微微的尷尬,對于他們的提問一概不搭理,盡力維持高冷的樣子——就像萊斯一樣!
如果說在外院自己向往靈阡陌,卻只敢待在他身邊,裝作一個無害的小跟班。
那么在內(nèi)院,自己向往萊斯,就愿意向他學(xué)習(xí)。
“老師,我在練習(xí)我的那套劍法的時候,遇到問題了,想向您請教?!?p> 不知道為什么,今天的瑩看上去更加無精打采一些。對于孟浩然的主動發(fā)問,她并沒有像往日那般熱情回應(yīng),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說吧?!?p> 恭敬地站立瑩面前,孟浩然將練劍的感受說了個大概,并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我想再和老師交手一番,通過實戰(zhàn)來提升自己?!?p> “嚯?實戰(zhàn)?”
瑩的眸光一沉,很快恢復(fù)如初。帶著不明所以的笑容,手中隨意地挽著劍花,對一旁的萊斯說道:
“萊斯,你這個師兄來陪這小子過過招,怎么樣?正好檢驗一下你的基礎(chǔ)忘了沒?!?p> 萊斯揮舞了幾下手中之劍,看向孟浩然,眼神凌冽,似有戰(zhàn)意燃燒。
孟浩然被瞪得發(fā)毛,不是很理解:“萊斯殿下?”
瑩邁著那雙被緊身衣包裹住的大長腿,兩三步走到萊斯邊上,毫不避諱地說道:“就用基礎(chǔ)劍術(shù),不要留手?!?p> 說著,完全不管孟浩然原來的想法是什么,直接站在兩人五米開外的距離,
手中黃金劍就如同是擂臺賽上裁判的哨聲一般,刺在校場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而你,你就用‘你的劍術(shù)’,全力攻向萊斯吧!”
她中性的聲音在整個校場傳蕩,點爆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好奇心!
原先只是尋常午休課上的談?wù)?,瞬間爆發(fā)成菜市場般的吵鬧!
“終于要看萊斯他和萊斯交手了嗎?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特別的,能夠被‘黃金劍’收為徒弟!”
“加油,兄弟!給萊斯一個教訓(xùn)!干趴下他!”
“萊斯殿下一直刻苦訓(xùn)練,肯定比這個半吊子強很多!你們這群男生就看著吧,看萊斯殿下能幾招解決掉他!”
“他們懂什么啊,別管這群笨蛋......萊斯殿下最強!萊斯殿下打敗他(?。?!”
.......
再次被推上風(fēng)口浪尖,孟浩然面色悲催。
這和我想好的不一樣啊...
手中握著青劍,劍鞘放在一邊。孟浩然不屈不撓迎上萊斯的目光。
藍色的瞳孔自帶冷漠,但你可以看出那熊熊燃燒的戰(zhàn)意!
萊斯他...對我動真格了?
“你......要小心了。”
孟浩然抬手挺胸,面色維持著鎮(zhèn)定。通過隔空喊話,來為自己壯膽。
但其實他心里也沒有底氣。怎么說也算共同戰(zhàn)斗過,孟浩然清楚地記得他用劍術(shù)大殺四方的樣子。
另一方面,自己的這招“雷之一瞬”是一劍之殺,萬一真的傷到、甚至殺了萊斯該怎么辦?
與孟浩然的猶豫一樣,萊斯心里也有一定壓力。
“我會注意的!”
見識過你那一劍后,我一直就很小心!
瑩這時還不忘火上澆油,用蓋過校場所有人的聲音大喊道:
“你們兩個!都給我用全力!有我在這里看著,不會讓你們死人的。反正有花老在,別給我有什么顧慮!”
雖然得到了允諾,但孟浩然還是無法完全安心,
但沒辦法,對面的萊斯已經(jīng)舉起劍了,自己要是再不動,指不定他就主動攻過來了!
“雷之一瞬”,從來都是先發(fā)制人!
按照記憶中的姿勢抬起劍,青灰色的劍刃倒映過一只黑色的瞳孔,散發(fā)著淡淡的光澤。
腳步踏實,孟浩然的身體自然而然地動了起來!這第一劍的步伐他早已爛熟于心,此刻他極為迅速地沖向萊斯,劍刃與視線成為一條直線,目標(biāo)——萊斯的咽喉!
青劍無鳴,萊斯表情凝重。來了!
但孟浩然知道,接下來的動作,才是難點——因為“必殺一劍”還沒有刺出!
按照在木屋后院練習(xí)的成果一般,他十分犀利地舉著劍,向前刺去!
......???!??!
“雷之一瞬”沒有使出?
更準(zhǔn)確地來說,“雷之一瞬”失敗了。劍在刺到一半的時候不再加速,甚至有一絲停頓的意味。
沒有神之右眼的萊斯或許不清楚這其中細(xì)節(jié),在他看來,只是孟浩然刺向自己的咽喉,自己用最基礎(chǔ)的格擋別開了他的劍,然后再順勢跨步腰斬而已。
他鋒利的騎士劍斬在銅須定做的練劍服上。而這一劍,直接讓孟浩然跌倒在地,腰間的銀灰色也被血液染成深紅。
握著騎士劍,萊斯愣了片刻。不敢相信地扭頭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孟浩然,看著他腰間的血跡......
這位面相英俊卻面無表情的的少年,終于......露出一絲微笑。
很快,孟浩然就被瑩送到隔壁的醫(yī)護室,而萊斯則是拿著自己亮麗的騎士劍,在四周的歡呼聲中,繼續(xù)練習(xí)著“附魔”。
躺在醫(yī)護室中,他沒有昏迷。一路上他聽到了不少男女對自己的唾罵和嫌棄:
“一招?就這種水平,怎么成為瑩大人的徒弟的?”
“就這種殘廢,怎么敢挑戰(zhàn)萊斯殿下的?面對真正的天才,一下子就被暴露了吧!”
“虧我還看好你的!結(jié)果你這個廢物,居然讓我這么丟臉!怎么不去死?。 ?p> .......
也聽到與之相對的贊美聲。當(dāng)然,那都是留給萊斯的。
閉著眼睛,孟浩然握著拳頭。雖然腰間還在流血,但這套看上去很滑稽的緊身衣(練劍服)卻比他想象得有用許多。
是的,他雖然受傷,但切口并沒有很深,更沒有傷及腎臟。完全沒有嚴(yán)重到傷及生命的地步。
他還能睜眼,甚至還能站起來揮劍,但他卻沒有這么做。因為剛剛短短的一瞬間,他就陷入了很多的問題:
他不知道,自己剛才的那一劍,為什么會這么慢,為什么會比自己在木屋后院還要慢!
不知道是因為治療這傷口實在太過簡單,還是花老見得煩了,反正花老沒來,換了一個白衣醫(yī)生給孟浩然施藥。
疼痛,從腰間傳來。
孟浩然閉著眼,他在想,在思考。
失敗不可怕,不懂得反思才可怕。無論什么戰(zhàn)斗,他都要在戰(zhàn)后反思總結(jié)。這也是老頭一直著重強調(diào)的。
“你這一劍,不如上次。為什么?”
瑩看著閉目不言,連吭都不吭一聲的孟浩然,隨口問道。
是啊,為什么?
孟浩然自己也在思考為什么!
為什么自己那一劍會有所停頓,自己猶豫了嗎?自己有所保留嗎?
不,我沒有任何保留!我的那一劍拼盡全力了,也沒有瞻前顧后,這符合“雷之一瞬”的劍意的??!
孟浩然在想,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人影的動作,與自己的動作做對比。
“不果斷!你猶豫了!”
瑩的聲音再次傳入腦海,打亂了孟浩然的思緒。
真是的,這個女人!明明連六劍是什么都不知道,還在這里隨便亂說!
“我沒有猶豫!一點都沒有!”
孟浩然睜開眼,怒視著瑩,不耐煩地呵斥了一句。隨后重新閉上雙眼,思考問題!
“你殺過人嗎?”
瑩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聲音很隨性,仿佛完全沒有察覺到孟浩然的怒火。
“我殺過,怎么了?”
瑩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不屑地瞥了孟浩然一眼,隨后繼續(xù)失神地看著窗外。
施好藥的醫(yī)生聽到孟浩然的話,也忍不住嘴角揚起一個弧度。
很顯然,她們倆都不信。
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斷,孟浩然再難保持冷靜,沒好氣道:“你到底想問什么?”
瑩沒有直接回答,甚至連頭都沒轉(zhuǎn),繼續(xù)看著窗外,對孟浩然的發(fā)問置之不理。
良久,瑩才張嘴,問出了一個讓孟浩然難以回答的問題:
“你還記得殺人時的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