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祖你看,這株草藥的長勢最好,原來它還只有指頭般大小,我還以為它活不過幾天,現(xiàn)在它倒是最強壯的了?!?p> “確是?!?p> “我每天多給它澆水,它會不會長得更快?”
“嗯?!?p> “師祖這是什么草藥?”
“是桔梗?!?p> “父親說我住的屋子后面也有一株桔梗,和這個桔梗是一樣的嗎?”
“一樣,也不一樣,這個桔梗更貴重一點?!?p> “為什么呢?”
“因為你給它澆了水,照看它,更添了幾分心意在里面,它就會更加聰穎。”
“心意是什么?”
“你天天想著給它澆水就是心意?!?p> “那我會和它成為朋友嗎?”
“這倒有些困難?!?p> “為何?”
“它還沒有聰穎到可以和你說話?!?p> “那我要是教它說話,可以嗎?”
“你可以試試?!?p> “師祖,那它長大了會結(jié)果嗎?”
“它長不到結(jié)果的時候?!?p> “這又是為何?”
“它只會長到它應(yīng)該長的時候?!?p> “什么時候?”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p> “師祖,這桔梗的兩片葉子好像一雙眼睛啊,就這樣看著我?!?p> “植物是沒有眼睛的。”
“我覺得它是會說話的?!?p> “那你聽到它都說了些什么?”
“它說它渴了?!?p> 被稱為師祖的人只笑了笑,大手撫慰似的放在對方的頭上,并沒說什么。
夏天的太陽是很毒辣的,像是混著辣椒面的熱湯,一個勁的向下澆灌,許隱只感覺熱到受不了,都快暈厥過去。
有人走過來,好像在說話,說了什么聽不清,只聽到一來一往的細(xì)碎聲音。裸露在外面的葉子已經(jīng)蜷成一團,保護(hù)式的姿態(tài)。青綠色的莖被曬成深黃的顏色,脆弱的外皮崩裂開,細(xì)軟的內(nèi)層完全顯出來,火烤一樣疼。
底下千絲萬縷的根緊緊扒著并不是十分濕潤的泥土,許隱感覺自己要和被風(fēng)吹倒的帆一樣倒下去了。
突然,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水流,從最上面的一片葉子的枝干向下緩緩流過,那些綻開的傷口就像是得到了解藥,又恢復(fù)了原來的鮮活。
許隱努力想撐開眼皮,等睜開眼的時候,卻什么都沒有看到。
世界還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沒有。
她聽得到風(fēng)在吹著她的手腕,她還能感受到太陽灼熱的溫度,附近有牽牛花開了,她聞出了花香。布谷鳥在枝頭叫,沒過一會就扇著翅膀飛到了幾米外的另外一棵樹梢,那樹上停著另一只布谷鳥。還有幾只螞蟻,在她的腳指頭附近爬來爬去,細(xì)小的觸角不停地?fù)]動。
可是她的眼前還是一片灰暗。
什么也看不到。
一點光也沒有。
許隱急了,她開始掙脫,開始努力地回想,以前她看到的世界。汗珠從額頭沁出。
終于,許隱睜開了雙眼,卻被突然晃進(jìn)眼珠子的燈光刺到,她抬起雙手遮著強光。透過手指縫一眼就看到了柜子上穿著藍(lán)布衣衫睡覺的小花,許隱的心陡地平靜下來。
原來剛才只是做了一個夢。
外面又是一片黑暗,又一個凌晨來到。
許久沒有的夢境再次來襲,許隱不知道自己該是慶幸還是恐懼。慶幸的是剛才那一切都不是現(xiàn)實,恐懼的是夢境的到來說明死亡的臨近。
許隱拖著滿身的冷汗站起來,從沙發(fā)走到窗下,然后無力地倒在紅木椅子上。
從抽屜的最里面拿出昨天寫完的遺書,最后的字跡都還是那么熟悉,好像就是上一刻寫的一樣。她把那封已經(jīng)是過去的遺書一點一點撕成碎片,然后把所有碎紙片一把塞進(jìn)衣服口袋。
過去的遺書會讓她有一瞬的心安,那代表著她的過去。
攤開新的紙,許隱握著筆的手卻在微微顫抖。外面的風(fēng)吹得猛烈起來,窗外的爬山虎的葉子拼命地晃動,許隱握緊筆,卻半天沒有寫出來一個字。
是筆沒有墨水了。
新的有墨水的筆在抽屜的最里面放著,許隱卻好像沒有一點力氣去拿了。她用雙手撐著自己的兩邊臉頰,腦子里一片空白。平時蓋的紅色毯子還在沙發(fā)上,忘記拿過來披在身上。外面的風(fēng)越來越大,沒過多久風(fēng)中開始夾帶著濕意,是要下雨的征兆。
許隱整個人都被吹麻木了,雙臂不受控制地顫抖,兩只手從白色變成紅色再變成了紫色。本來就沒有扎多緊的頭發(fā)被有一瞬間的大風(fēng)吹開,過肩的長發(fā)一下子散下來,蓋住許隱整張臉。
許隱的眼淚和透明的雨滴同一時刻落下。屋外的雨珠噼里啪啦,沒有章法地打在屋檐上。屋里的眼淚無聲無息,在白色的紙上面留下一圈一圈的痕跡。
或許是因為太冷了,又或許是因為外面的雨聲太大,打亂了許隱的思維和理智,早就要留的眼淚,一直拖到今天,
深夜不會有人看到她的窘境,雨聲會蓋住她的啜泣,她可以沒有負(fù)擔(dān)地放縱自己。
如果哭泣也是一種放縱的話。
眼前模糊地閃過一團黑色,左邊的窗戶被關(guān)上,多了一邊庇護(hù),風(fēng)力頓時小了很多。另外一個窗戶也關(guān)上,溫暖的世界回來了。
“頭是吹不得冷風(fēng)的,現(xiàn)在還下著雨。”
梼杌站在離許隱很近的地方,許隱都能在透過模糊的雙眼看到梼杌黑壓壓的衣服就近在眼前。
許隱的手還在抖,她現(xiàn)在很想抓住什么。沒有了風(fēng)吹許隱突然變得很無助,世界越安靜她就越害怕。
“對不起?!?p> 梼杌聽見許隱這樣說,他還沒有懂是什么意思,下一秒,許隱整個人就靠過來,兩只手在同一時間緊緊攥住他的兩邊衣擺,腦袋很輕地靠在他腰際的位置,腰帶上的紋路有些硌人。
最開始許隱還努力地克制自己,只是流淚并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可是漸漸地她也控制不住自己,整個人開始大幅度地顫抖,哭聲一點一點大起來。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完全不受控制了,情緒占領(lǐng)了她,理智不見蹤影。梼杌只是感覺她雙手抓他衣服的力道越來越大,人沒有整個地靠在他身上,仍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梼杌猶豫了片刻,最后還是伸出手,輕拍著許隱的后背,安撫似的把自己的力量傳給她。他的衣袖很寬大,在他伸出手臂之后,許隱整個人都在他的懷抱之下,寬大的衣衫也隨之蓋在她的身上,蓋在她被風(fēng)雨吹涼的衣服上。
許隱把梼杌腰際那一片的布料都哭濕了,也沒有停下來。梼杌用空閑的手使了一個小法術(shù)烘干他的衣服,方便許隱繼續(xù)哭。
天漸漸還沒亮,雨聲小了。云霧把外面的世界遮得個徹底,從窗戶看出去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窗戶玻璃上面的水珠前仆后繼地從最頂端滑到最底端。
許隱是因為最后嗓子啞了是在哭不出來了才停下的。她把頭抬起來的時候雙眼通紅,整個人十分憔悴,眼袋像發(fā)過的饅頭一樣腫起,發(fā)絲極不對稱地粘在臉上,眼睫毛被眼淚浸過分成幾縷,倒把平時不太顯的眼睛襯托得格外大。
“怎么了?”梼杌問她。
“沒什么,只是想家了。”許隱啞著嗓子,說出來的話沒有聲音,只有一股氣,這股氣勉強湊成了幾個字。
家,她從來沒有家。
安提諾爾思
不是豬,真的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