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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楓漸紅之時(shí)

第二十七章 斯是陋室,惟吾獨(dú)囚

秋楓漸紅之時(shí) 公子有糖 3490 2020-06-16 19:15:40

  石室黑暗,睜眼亦盲,聶清臣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渾渾噩噩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哐當(dāng)”聲響,驀然從夢中驚醒,頓覺燈光刺眼,抬眼便見到那名中年婦人緩緩走了進(jìn)來。

  聶清臣一見到她,氣就不打一處來,忿忿然哼了一聲,再也不多瞧她一眼。中年婦人也不搭話,慢慢撥亮油燈,發(fā)現(xiàn)昨日送來的瓦罐已被摔成碎片,連同那幾個(gè)白面饅頭,稀稀拉拉地散落一地。

  中年婦人走到聶清臣身前,倏地扯起他的頭發(fā),抬手“啪啪”又是兩記耳光。聶清臣悲憤交加,欲哭無淚,顫聲叫道:“我......我到底做錯(cuò)了什么,你們非得這么一次又一次地羞辱我......”

  中年婦人不答,只拿一雙刀子似地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但聶清臣此時(shí)哪還顧忌許多,也像只被激怒的野貓,惡狠狠地回瞪著她。

  中年婦人揚(yáng)手欲打,聶清臣無從避讓,只得將心一橫,索性歇斯底里地癲狂起來,登時(shí)扯得兩條鐵鏈“嗆啷”亂響。他雖說出身小戶人家,可平生也未曾受過如此屈辱與折磨,激憤之下,竟拿自己的腦袋猛力撞往石墻。幸好中年婦人眼明手快,千鈞一發(fā)之際穩(wěn)穩(wěn)地托住了他頭顱,否則撞墻而亡,亦非難事。

  但聽聶清臣嚎啕大哭道:“放開我!放開我!讓我一頭撞死算了!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受夠了,我受夠了......”中年婦人無奈,只好伸手點(diǎn)了他的風(fēng)府穴,讓他昏睡了過去。

  中年婦人在他的身前重新放了一個(gè)瓦罐和幾個(gè)饅頭,又將地上那些瓦罐碎片盡數(shù)收拾干凈,隨后便鎖上鐵門,緩緩離去。

  約摸兩個(gè)時(shí)辰后,聶清臣悠悠醒轉(zhuǎn),只覺得手腕處火辣辣地刺痛,想來應(yīng)是剛才胡亂掙扎時(shí)受了傷。石室里仍是一團(tuán)漆黑,他滿心凄苦地發(fā)了一會(huì)呆,無意中竟是摸到了一個(gè)瓦罐,試著搖了搖,滿滿的應(yīng)是一罐清水。

  他嗓子早已渴得冒起煙來,忙提起瓦罐,將口就到瓦罐嘴上便喝,一氣兒喝了半罐清水,方才心滿意足。

  他心念一動(dòng),伸手在瓦罐四周摸索,果然摸出了幾個(gè)饅頭。他也是餓得急了,狼吞虎咽地連吃三個(gè),也不管那饅頭上有沒有沾上塵土。

  吃飽喝足后,自然也容光煥發(fā)了許多??葑鵁o聊,脫逃無望,他只好盤膝而坐,默默誦讀些熟稔的詩文,聊以排解寂寞。于是,陰森黑暗的石室里赫然響起了莘莘學(xué)子的朗朗讀書聲,其音字正腔圓,其聲抑揚(yáng)頓挫。

  石室里不知晝夜更替,更不知時(shí)間流逝,聶清臣累了困了就小寐片刻,渴了餓了就清水饅頭,其余時(shí)間要么在背誦詩文,要么在胡思亂想了。

  這一刻正自背誦南華真經(jīng)之說劍篇,當(dāng)背誦到“夫?yàn)閯φ?,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后之以發(fā),先之以至,故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這一句時(shí),忽然想起了厲天行曾授他一篇北冥靈犀指訣,心底倏地靈光一現(xiàn)。

  這幾日屢屢受人欺辱,皆因不諳武藝,技不如人。倘若自己如厲天行一般英明神武,試問天下又有幾人能肆意欺凌?再想到短松岡上,自己不過略通靈犀指幾分皮毛功夫,便可以殺得群豪人仰馬翻,哭天搶地。倘若自己精通北冥靈犀指訣呢?難道這間小小石室就能困住自己一生一世?

  念及至此,豁然開朗,所幸他自小便記憶超群,那篇北冥靈犀指訣雖然文字晦澀,詰屈聱牙,可是在他看來,又何足道哉?

  北冥靈犀指訣暗合五行,其用不窮,指力強(qiáng)絕者,可傷人于無形之中,最是天下第一等指上功夫。聶清臣曾匆匆修煉過其中的中沖指訣,皆因中沖穴對應(yīng)的是火屬經(jīng)脈里的手厥陰心包經(jīng),而他火屬靈力充沛,修煉起來自然事半功倍。

  聚丹田氣?;饘僬嬖e手厥陰脈浩然之氣,沿任督中道而行,徑直沖達(dá)中指之端,屈指彈之亦可穿云裂石,故名中沖指訣。聶清臣最熟悉的正是這一路指法,當(dāng)下依法修煉,漸入渾然忘我之境。

  待到功德圓滿,頓覺神清氣爽,渾身上下精力十足,欣然睜開雙眼,驚覺石室里已是光明大作,而那個(gè)中年婦人正目光炯炯地打量著自己。他心里咯噔一跳,連忙滿臉肅容地仰望墻壁,以示自己的鄙夷不屑。

  中年婦人又放下了一罐清水和幾個(gè)饅頭,拎起昨日送來的瓦罐,轉(zhuǎn)身就走。聶清臣終是按捺不住,急聲問道:“喂,你們把我關(guān)了這么久,到底要關(guān)我到什么時(shí)候?”

  中年婦人不答,緩緩拉開鐵門,聶清臣更急了,“就是殺人償命總也有個(gè)說法吧,我到底做錯(cuò)了什么?”

  中年婦人愣了一下,終于轉(zhuǎn)頭回道:“你這小賊,居然還有臉問我?且不說你火燒青丘宮,單單就憑你褻瀆小宮主這一條彌天大罪,便將你五馬分尸,千刀萬剮亦不為過!”

  聶清臣聽得滿頭霧水,暗自尋思,“她不是失心瘋了吧?我怎么可能有本事火燒青丘宮?再說了,小宮主又是誰?”腦海里莫名浮現(xiàn)出辛常儀凄美絕倫的面容來,心里更是狂跳不已,“難道她就是青丘宮的小宮主?咦,不對啊,我怎么可能做下如此荒唐的事情!”

  原來,那日鳳皇芝之魂借機(jī)侵蝕他的靈智,其間一應(yīng)所作所為皆是他本性驅(qū)使,而他恢復(fù)靈智后,仿似有一雙無形的手,驟然抹去了他所有記憶一般,頭腦里空白一片,自然也就一無所知。

  中年婦人走了后,他思來想去,仍是茫無頭緒,索性也就置諸腦后了。閑來無事,他便又開始參詳北冥靈犀指訣。

  中沖指訣業(yè)已嫻熟,依照當(dāng)日厲天行的指點(diǎn),他一直在琢磨關(guān)沖指訣。關(guān)沖穴位于無名指尖,隸屬于手少陽三焦經(jīng),與中沖穴的手厥陰心包經(jīng)互為表里,乃是木屬經(jīng)脈。

  陰陽五行,相生相克,火賴木生,木多火熾。聶清臣一身火屬真元,修煉關(guān)沖指訣可謂是如魚得水,駕輕就熟,不一時(shí)便略有小成,頗有感悟。

  如此在石室中煎熬了六七日,每天那個(gè)中年婦人會(huì)送些清水饅頭過來,但不論聶清臣再跟她說什么話,她臉上總是絕無半分表情,也不作任何應(yīng)答。

  聶清臣的北冥靈犀指訣倒是一日千里,漸趨大成。除少商與少澤這兩路指法稍有阻滯外,中沖、關(guān)沖、商陽業(yè)已圓融無礙,揮灑自如。

  這一日,中年婦人又送飯進(jìn)來,聶清臣忍不住抱怨道:“天天清水饅頭,嘴里都淡出鳥來,就不能換個(gè)花樣?哪怕來碟小菜也好!”

  中年婦人置若罔聞,兀自放下瓦罐,轉(zhuǎn)身就要離開。聶清臣有些惱羞成怒,伸腳踢翻了那個(gè)瓦罐,口中嚷嚷道:“我不吃了!餓死算球!”中年婦人回頭瞧了他片刻,抬腳將地上的饅頭踢得稀爛,冷聲笑道:“小子,你愛吃不吃,沒人慣你脾氣!”

  中年婦人走后,石室里重歸暗黑,聶清臣傻傻地坐著,倒有些后悔踢翻瓦罐了。此刻他又渴又餓,沒奈何,只得蒙頭大睡。

  忽聽得遠(yuǎn)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既輕且快,和那中年婦人全然不同。他困處多日,早已不再祈求有人來救,但突然聽到這腳步聲,不由得又燃起了一絲希望之火。

  須臾,但聽得鐵門外有人輕輕喚道:“聶清臣!聶清臣!”話聲入耳,聶清臣便認(rèn)出是小侍女慕容,登時(shí)如倫仙音,驚喜交集。

  聶清臣從草席上一躍而起,也不管手腕處劇痛欲折,急聲應(yīng)道:“慕容,是我,我被關(guān)在這里好幾日了,快快救我出去!”

  只聽得鐵門“咯吱”數(shù)聲,徐徐被人推開,慕容手持一個(gè)小巧精致的燈籠,俏生生地立在他的身前,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悲苦、憋屈、欣喜、激動(dòng)......各番滋味涌上心頭,聶清臣忍不住像個(gè)孩子似地哭了出來,嘶啞著聲音,哽咽道:“慕容,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

  豈知慕容冷哼一聲,正色道:“聶清臣,小宮主囑我來瞧瞧你死了沒有?倘若還活著,等過幾日她身子大好了,再與你了斷恩仇!”

  聶清臣一愣,愕然回道:“小宮主?怎么你們每一個(gè)人都會(huì)提到小宮主?她究竟是誰?難道就是那位常儀宮主么?我是頂撞過她,可是也不至于無端端將我囚困在這里啊!”

  慕容臉上更是鄙夷,冷笑道:“你休來胡言亂語,常儀宮主怎么可能是小宮主!哼,還口口聲聲說自己無端端?你在大庭廣眾,光天化日之下強(qiáng)行那等齷齪之事,敢做不敢當(dāng)么?”

  聶清臣一頭霧水,急聲辨道:“慕容,我自問也是個(gè)知書明理、崇德尚仁的讀書人,這齷齪二字,又是從何說起?”

  慕容頓足嗔道:“你......你做的好事,真正是劣跡斑斑,馨竹難書,我女孩子家家的,可說不出口......”聶清臣不依不饒,“大丈夫事無不可對人言,我也很想知道,我究竟做錯(cuò)了什么!”

  慕容漲紅了臉,欲言又止,終于還是閉口不答,兩人氣氛一時(shí)變得有些尷尬。聶清臣見情勢不妥,只得訕訕說道:“你來瞧我就為了這件事情?”

  慕容沒好氣地回道:“不然呢?”聶清臣眼里泛起綠光,擠眉弄眼地問道:“就沒帶點(diǎn)好吃的?這幾日,我可是饞蟲上腦,痛不欲生......”

  慕容白了他一眼,撲哧笑道:“你這憊懶書生,大禍臨頭了也不知悔改,餓死鬼投胎么?”她輕輕放下隨身帶來的食盒,打開盒蓋,里面盛有一只燒雞和一碗米飯,最妙的是,還有一小瓶清酒。

  聶清臣大喜過望,正待俯身上前,大快朵頤,卻見慕容又遞來一塊小小的墨玉令牌。他連忙雙手接過,低頭一瞧,正是厲天行贈(zèng)他的那塊先意使者令!

  慕容幽幽說道:“小宮主說這塊令牌是厲老前輩留給你的念想兒,囑你好好留藏,切莫不可再遺失了!”聶清臣手持令牌,遙想昔日厲天行的灑脫不羈,一時(shí)悵然若失。

  慕容悄悄湊近他耳旁,悄悄說道:“還有三日便是十五,莫忘了你我之間的約定。至善樓前,不見不散!”

  她的小手輕輕握住聶清臣的手掌,悄悄塞入一件小小物事。聶清臣愕然抬頭,忽見慕容嫣然一笑,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茫然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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