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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楓漸紅之時

第三十二章 官道蒼茫飲馬驛

秋楓漸紅之時 公子有糖 3064 2020-06-23 19:24:37

  蕭蕭馬鳴,悠悠斾旌,聶清臣周身上下真氣迸發(fā),竟是硬生生地將那匹狂奔中的烈馬舉得立了起來!烈馬長聲悲嘶不已,兩只后蹄在地上亂蹬亂踏,仍是抑制不住身體的巨大慣性,勢不可擋地向著他直撞過來。

  說時遲那時快,聶清臣將那匹烈馬的兩只前蹄猛地向右一甩,真氣過處,登時將烈馬掀翻在一旁,發(fā)出了“嘭”地一聲巨響。

  而那名傳令兵卒見機不妙,早已是棄馬而逃。不曾想竟有人能空手制服烈馬,他也是又驚又喜,慌忙轉(zhuǎn)身過來,朗聲問道:“是哪一位英雄不吝出手?末將委實感激不盡!”

  慕容快步跑到聶清臣身旁,傲聲回道:“就是我家公子啦,哼,看你們還敢小不小覷他!”那兵卒見聶清臣不過是一名衣衫襤褸的窮苦書生,未免有些半信半疑,可是那匹烈馬猶自癱軟在地上連聲悲嘶,卻又由不得他不信。

  那兵卒軍務在身,不敢多做停留,上前客套了幾句,便轉(zhuǎn)身拉起了那匹烈馬,仔細查驗馬匹傷情,所幸傷勢并不大礙。那兵卒一聲“告辭”后,便揚鞭策馬絕塵而去。

  慕容慈猶在憤憤不平,也不知在嘟囔著什么。聶清臣微微一笑,牽過她的小手,繼續(xù)向前行走。沒走幾步,只見那輛金輪彩車馳了過來,有人高聲呼道:“公子,請留步!”

  二人并不停留,慕容嘟著嘴,拉著聶清臣反而走得更快了。金輪彩車便緩緩并行在他倆旁邊,那名富家少爺探頭出來,訕訕說道:“多謝!”聶清臣道:“不礙事,都是同年舉子,相互扶持也是應盡之義。”

  富家少爺頓了片刻,忽然開口說道:“既是同年,又是同路,橫豎車廂里還有位置,公子何不上車來與我等共坐一處?閑暇時大伙兒可舞文弄墨,可聠句吟詩,豈不快活?”

  聶清臣看前路依然茫茫無邊,再看慕容一臉憔悴之色,不免大為意動。正待點頭應允,卻聽得慕容氣呼呼地說道:“不去不去,他們方才那般羞辱你,偏生不與他們同行一路!”聶清臣正中下懷,忙借故推過,自與慕容大步離開。

  暮色時分,二人終于走到了飲馬嶺驛站。此驛站距離渭城尚有三十余里地,正好又是兩條官道的交匯之處,所以馬嘶人語,甚是熱鬧。

  二人自逃離青丘宮伊始,直到此刻,真正是粒米未沾,滴水未進,偏偏又是馬不停蹄地趕了這么多路程,早已是饑腸轆轆,嗷嗷待哺。慕容忍不住喜極而泣,連聲嘆道:“天啊,可算走到驛站了。書呆子,你定要請我好好吃一頓才是!”

  聶清臣暗自發(fā)愁,苦笑道:“我早已是身無分文,這可如何是好?”慕容眼珠兒滴溜溜地一轉(zhuǎn),吃吃笑道:“要不咱們進去尋那位富家少爺?相請不如偶遇,你救了他的性命,敲他一頓晚飯也不以為過吧?”

  聶清臣略有些猶豫,但聞得驛站里傳來的陣陣酒肉香味,更覺饑渴難耐,當下再也按捺不住,胡亂點頭道:“好,就這么著,咱們進去找找看吧……”

  飲馬嶺驛站傍坡而立,占地甚闊,主樓高達三層,鉤檐飛角,白墻黛瓦,暮色之中,尤為壯麗,亦是渭城以南第一個大驛站,過往官差休息打尖、傳遞公文,一般都會下榻在這里。

  驛站主樓后,錯落有致地立著數(shù)十間房屋,多為酒樓客舍,一條青石板大道橫亙其中。此刻大道兩旁早已停滿了香車寶馬,街邊樓舍里則是人頭聳動,沸反盈天。

  聶清臣向來喜愛熱鬧,見狀大喜,忙拉著慕容快步走了過去。慕容見他一路東張西望,她在一旁不免瞧得好笑,故作不解地問道:“你在找什么呢?”

  聶清臣道:“我在找那個富家少爺啊,奇怪,你瞧這天色既晚,他也應該在此處歇息才是,怎么就瞅他不見?”慕容更是好笑,揶揄道:“你找他干嘛?哎呀,你該不是真的想厚著臉皮找他混碗飯吃吧?”

  聶清臣一愣,訕訕回道:“方才不是你出的主意么?咱們在這里人生地不熟,不找他又能找誰?”慕容眼角里閃過一絲狡黠之色,搖頭嘆道:“放著身邊清雅可人的小仙女不找,偏偏去求那位庸俗不堪的大胖子,唉,舍近求遠,是為不智,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聶清臣愕然回頭,驚疑不定地打量著慕容慈,卻見她驕傲地挺起了胸,拍了拍身后背著的小包袱,洋洋得意地說道:“小仙女可不差銀兩,也不知你是有眼無珠還是......”

  聶清臣一把抓住她的小手,轉(zhuǎn)身便往身旁一家酒樓走去。慕容咯咯笑道:“干嘛?男女授受不親,你攥著我的手想干什么?”聶清臣恨恨回道:“管你是小仙女還是小惡魔,你既然不差銀兩,那就先填飽我肚子再說……”

  二人進了酒樓,尋了張空桌,自有伙計上前招呼。聶清臣大聲說道:“小二,把你這樓里的所有菜式每樣給我上一份,倘若要是讓我知道,有任一菜式?jīng)]上,休怪我結(jié)賬之時克扣你的飯錢!”

  那伙計斜眼瞥過,見他一副窮酸模樣,禁不住揶揄道:“客官,小店本小利薄,例來概不賒欠,不知客官……”話未說完,只見慕容從包袱里摸出一錠碎銀,約有二兩上下,隨意往桌上一丟,淡淡說道:“我家公子說一樣都不許少,那就一樣都不能少,這一節(jié),你可得記住了?!?p>  那伙計神色一變,登時變得諂媚無比,小心翼翼地抓過銀子,連聲應著,歡天喜地地退了下去。聶清臣撓了撓頭發(fā),喃喃嘆道:“有錢可使鬼,而況人乎?看來這人啊,斷斷不可少的,便是這孔方兄的阿堵物?!蹦饺菪Φ?“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quán),小女子不可一日無錢,這個道理,我倒是從小就懂?!?p>  談笑間,各色菜肴絡(luò)繹而至,林林總總擺了一整桌,二人餓了一天,俱是食指大動,當下再不言語,各自狼吞虎咽起來。正吃得入港,突聽到青石板大道上傳來陣陣鑼響,有人破著嗓子嘶聲叫道:“樓上樓下,老少爺們,限一炷香時,齊聚驛站衙門,驛丞大人有要事宣告!”那人一邊敲著響鑼,一邊反復嘶喊,登時便把整條街上的人都驚動了起來。

  只聽隔壁樓上有個黃臉漢子大聲嚷道:“是破了天還是塌了地?大呼小叫的,沒的攪了老子酒興!”又有一人接口呼道:“就是啊,老子正喝得高興,這破驛站哪來這么多破事兒?”也有人說道:“我在飲馬嶺驛站打尖了不下一二十回,從未見聞過這等事情,莫非真是出了什么大事?”還有人說道:“既然驛丞大人有要事相告,大伙兒不妨先放下手中事情,且都過去聽一聽,得罪官府總是不智。”

  一時間,人聲鼎沸,喧囂不止,整條青石板大道都沸騰起來。但大晉帝國素來皇權(quán)至上,民風淳樸,眾人雖然不滿之色溢于言表,但還是三五成群,結(jié)伴往那三層主樓后的驛站衙門走去。

  待到聶清臣與慕容趕到驛站衙門時,衙門前的廣場上已是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一兩百號人,將驛站衙門圍了個水泄不通。二人進退不得,只得隨在人群之后,靜候著那位驛丞大人。

  不多時,聽得幾聲鑼響,十數(shù)名驛卒簇擁著一身官服的驛丞大人從衙門里走了出來。兩名驛卒邊敲著鑼,邊高聲呼道:“肅靜!肅靜!”人群里又是一陣吵吵嚷嚷,但過不多時,也就漸漸安靜下來。

  驛丞大人昂首挺胸地走到眾人身前,先是清了清嗓子,再向四周拜了個團揖,這才高聲說道:“大晉靖遠大將軍班師回朝,茲定于今晚下榻飲馬嶺驛。在場諸位,務望各安本分,勿再稍事紛擾,自招虛驚!”

  廣場里登時便如沸水炸開了鍋,人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均是興奮雀躍不已。蓋因靖遠大將軍徐恭的名頭委實太過響亮,此等國之柱石,此等超卓人物,尋常人便是遠遠瞧上一眼,亦是不可能之事。想不到今晚恰逢其會,竟是在這偏僻的飲馬嶺驛不期而遇,便是連聶清臣也止不住激動起來,語無倫次地念叨著“徐大將軍”。

  只有慕容一臉漠然,格格不入地游離在人群之外,落日余暉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顯得思緒萬千,顯得心亂如麻。

  只可惜聶清臣并沒有瞧見。

  隨后,旅居飲馬嶺驛的一兩百過往行人,均被勒令集中聚居在最偏僻的西坡五幢樓里,不得喧嘩吵鬧,不得飲酒作樂,不得自由出入,尤其不得妨礙大將軍儀仗,不得驚擾大將軍歇息。

  聶清臣二人被分在其中一間叫作“九福樓”的客棧里,不過已經(jīng)沒有了客房。樓上樓下的房間里全都擠滿了人,便是大廳之中也是人滿為患,無處棲身。二人尋了甚久,才在二樓墻角尋了一處角落,聶清臣捧過一床棉被,二人裹在一處,瑟瑟抖抖地等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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