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一出,途無用頓覺眼前一亮,只因這物正是一錠熾谷戥金,而且足有鴿蛋大小!
身為迢瀚商隊一路魁首,算賬自是不在話下,于是立刻腦筋飛轉。
人族八國故來交易多是以物易物,但四方物產各異,重量價值又是多有不同,每每交易之時多有不便。于是,一百六十年前,八國之主會盟八廓城中,共同議得“金貝易律”,從而將貝幣與戥金作為人族通行貨幣。
其中,貝幣出自迢瀚,戥金則出熾谷,除此之外,更有一種碧翠軟玉,因其太過稀少,因此價值連城。
貝幣之中,白貝采集最易,因此最賤,素有一麻二肉三粟四谷之說,也即一枚白貝可換麻布一尺,或鮮肉二斤,或粟米三升,或稻谷四升。
往上又有綠貝、赤貝和螺貝,一綠可換三白,一赤能頂三綠,一螺則可兌換三十赤貝。
迢瀚貝幣又可與熾谷戥金勾兌,蟻戥等螺貝,豆戥頂十蟻,卵戥頂十豆。
碧翠軟玉非凡少見,因此難以衡量,只有一句俚語隱約可知其價值:
貝有白綠赤螺分
戥金蟻豆卵更貴
若有碧翠軟玉出
貝幣成車金成堆。
山根此時拿出的這枚戥金便是一枚卵戥,且不說得了此物便可此生衣食無憂,更能建起一個好大莊院,便是換做豬羊雞鴨,豈不漫漫泱泱一大片!
“可是誰又能夠如此大方,出手便是一枚卵戥?”
途無用心中正在盤算之時,久等車魁不回的車安候,索性安步當車,自己步進店來。
途無用見此,趕緊將山根拉過,讓他再行敘說一遍。
山根老叟雖居窮鄉(xiāng)僻壤,卻也開店多年,自然有些見識。但見來人器宇不凡,老叟也便不厭其煩,再行絮叨起來。
“為何這里又冒出一伙黑衣假面的騎士,能是誰呢?迢安聽完,又將那枚熾谷卵戥拿在手中細細觀瞧,隨即眉頭漸鎖,雙目微閉,似已陷入思索之中,“是了,既然錐風怒騎經(jīng)行拒虜關,必為危戮那些駐守關城的兵將不容,偷偷過關,此處打尖,倒也合乎情理!”
再而聽到山根老叟說起那伙人馬足有二三百騎之時,迢安不由微微點頭:“是了,定是帝裔麾下錐風怒騎了,若非如此,誰又能一下拉起如此之多黑衣黑馬的騎隊,只是帝裔這偏要闖關而入一舉,如無大智大勇,又怎能做到?如此說來,倒是迢某多疑了……”
途無用見自家侯爺臉上忽陰忽晴,自是不敢打擾。山根此時卻是暗暗生悔,生怕來人將這枚貴重的卵戥奪了去,想要索回,卻又無膽,于是定定站在迢安面前,兩只眼睛須臾不敢擅離。
兩人各懷心思,陪著小心侍立兩旁。
足足過了半柱香的工夫,車安候陡然睜眼,見兩人大氣不敢多喘一口的模樣,不禁啞然一笑,伸手將那枚熾谷卵戥還了回來,隨即又伸手入懷,又掏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卵戥交到山根手中,口中說道:“店家,今夜我等便即歇宿貴店,勞煩了!”
山根老叟數(shù)日之內連得兩枚卵戥,自是喜出望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如此好運連連,隨即高聲吆喝,呼喊活計出來招待貴客。
果如山根老叟所言,晚飯無酒無肉,時鮮果子和菜蔬倒是端上滿滿蕩蕩的幾大盆,粟粥干飯也是管夠,更有幾壇村酒被碰上案幾,任取任飲,雖然略顯濁澀,倒也能夠入口。
一路咸魚干肉,風餐冷飲,這些鮮活清淡飯食反而合了胃口,一陣風卷殘云,個個吃飽喝足,早早前去安歇。
因了駝兵一路顛簸,途無用索性讓他們去左右?guī)康耐ㄤ伾习残?,乘車馭衛(wèi)則是各守輿車,露宿店前果林之中。此時已入澄陽,夜警哨兵也只派出十來人,布置在客棧四方,聊以充當耳目。數(shù)月奔波,緊繃的弦兒一松,便睡得格外深沉,不多時,客棧內外鼾聲四起
上房只有五間,迢安叔侄各住一間,阿莎是唯一女子,自然也分到一間,阿瓜雖是半路撿來,卻也是客人,何況還對自家公子有救命之恩,因此途無用本來也為阿瓜留了一間。
奈何阿瓜執(zhí)意不肯,阿莎也便將客房讓了出去,只帶兩卷草席,隨著阿瓜出門入林,找了一個干凈清爽所在,將席子鋪在地上,與阿瓜各睡一席。
此時已是初夏天氣,夜風習習,蟲鳴陣陣,今夜又是個好天氣,月明星稀,薄露清朗,夜宿在外也是別樣享受。但此地水草豐茂,迥異大漠沙窩,加之一路走來,所見所聞新鮮事物比比皆是,因此阿瓜不但不困,心中反而躁動異常,一時無法睡去,索性胡思亂想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地面隱隱傳來一絲震動,阿曦初時不以為意。
但那聲音越來越近,踢踢踏踏,猶如馬蹄,聽起來還并非一匹,似是一群。
阿瓜一驚,立刻將耳朵豎起,細細分辨來聲方位,心中卻是詫異有誰深更半夜外出,莫非出了何等緊要之事?
蹄聲漸響,已是越來越近,阿瓜不由從席中翻身跳起,伸手將那柄沐陽長刀拿了,悄悄潛到道旁,向著蹄聲來處觀瞧。
可惜,此時正有一片碎云飄過,恰巧將天上明月遮起,阿瓜雖已將眼睛睜得牛大,卻是仍舊看不分明。
就在這時,一名瞭哨的迢瀚駝兵快步閃過,直奔途無用輿車而去。
待到稟過,途無用應聲而起,推門下車之后卻不聲張,反而吩咐駝兵馭衛(wèi)各操兵刃,隱于林中,各守車仗,無令不得擅出。
蹄聲嘈雜,漸漸逼近,同時夾雜著呼喝追擊之聲。
迢遠此時已然跟隨車安候出得店門而來,見途無用安排得力,也便不再多言,轉而立于林邊一處陰影之中,等候來人現(xiàn)身。
突然間,便如一陣疾風席卷而過,一隊極為高大的坐騎從路面上倏然掠過,形如駿馬,卻又高大雄偉許多,更有長鬃隨風翻飛,眨眼之間便已風馳而過,唯余路面枯枝飛濺、落葉旋舞。
迢安卻是眼尖,已然依稀看到這伙約莫二三十騎的人馬竟然也是黑衣黑甲,馬上之人更是黑色兜鍪假面,腰間各懸一口長刀!
“錐風怒騎?”迢安不禁自問一聲,轉念之際,卻又想起山根老叟提及已有一伙同樣黑衣黑馬的人馬七日之前便已從此路過,若與眼前人馬同為一伙,為何卻要二次重來?畢竟西面來處便是拒虜關口,關城兵士盡皆危戮手下,豈不正是錐風怒騎的敵手對頭!
如若不是一伙,那眼前這批人馬又是從何而來?為何也是這般裝束?而且從剛剛風馳而過的坐騎看來,奔行驚雷,快如閃電,竟然像極了昔日踏雁錐風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