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二天,失眠了一個晚上的杜韜仍起了個大早。沒辦法,有太多事情需要交接,不得不早起。
待蘇妜醒來時,帳外已是窸窸窣窣的一片。
圣旨的內(nèi)容已在短短數(shù)個時辰內(nèi)傳遍整個軍營,引發(fā)了不小的騷動。不用猜也知道,現(xiàn)在的庫奇軍營基本上亂成了一鍋粥。
有人在感嘆自己命不好,沒能被選進(jìn)精兵的行列被朱間帶走;有人在崩潰的邊緣,哭訴朱將軍這一走,庫奇必失,軍民必亡;有人在琢磨為什么會選杜韜為新任將軍,考慮他是否有帶兵的能力;有人幸運(yùn)地被選中,一心一意打點行李準(zhǔn)備去漠城,全然不顧庫奇鎮(zhèn)之后的走向;有人雖將去漠城,卻也在憂心著庫奇鎮(zhèn)的戰(zhàn)況和自己同僚的命運(yùn);自然,也有頭腦靈光的人猜中了這其中貓膩,卻不敢言明,畢竟,這是圣旨啊。
現(xiàn)在,整個軍營里仍然氣定神閑的也就那么幾十號人了吧。
朱間、朱固那一派就不多說了,馬上就要去漠城,哪里還管庫奇鎮(zhèn)這邊的死活?自己搞的鬼自己接受起來必定心安理得啊。杜韜也極其難得地沒有像以前一樣暴躁,沉住了氣,平靜地接下了這個爛攤子,竟連一句抱怨的話也沒有。最令人費解的是,像吳三虎這樣忠心于杜韜的兵,沒被朱間選進(jìn)精兵隊伍,知道自己此后兇多吉少,且基本上都猜到這突如其來的圣旨是怎么回事,卻一點浮躁的氣氛也沒有,該干嘛干嘛,堅守著自己的崗位,絲毫不受他人觸動,恍若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或許,這才是一個素質(zhì)過硬的兵該有的樣子吧。
不,有些不是兵的,也是這個樣子。比如說,后帳那一塊兒的人。
可能是因為,知道無論如何,搞后勤的都要堅守到戰(zhàn)爭最后,明白那些事兒對他們都沒有太大的影響,所以,后帳那邊一如往常的平靜。
蘇妜領(lǐng)完早食便往回走,一路上碰見幾個和她一樣身份的女人,她們的面色都不太好,透出一種深入骨子里的失望。蘇妜一開始還不太懂,后來思索了好久才明白。她們所服待的軍官被朱間挑走了,但那些男人們卻并沒有打算帶走她們。也是,主人拋棄奴隸本來就很正常。只不過,像軍妓那種是根本沒資格被帶走,而她們卻是有機(jī)會的,可惜,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們親手毀掉了她們生的希望。
“在南門,快去看看吧?!?p> “有什么好看的?一群逃兵。”
“難得不打仗,去送送他們也好。我表弟被選中了,我還要托他把我的信帶回鄉(xiāng)呢。”
“他們就一定能活?哼!”
“反正比我們活下去的希望大。走走走?!?p> ……
兩個士兵從蘇妜面前跑過。
蘇妜偏頭向軍營南門的方向看了看,發(fā)現(xiàn)有不少士兵都在涌向南門,其中還有搞后勤的和一些女人。
瞧瞧,多么貼心,蠻人還專門騰出時間讓我們給他們送行呢。
蘇妜冷笑一聲,然后迅速咽下嘴里的饅頭,把沒吃完的塞進(jìn)懷里,加入大軍,涌向南門。
南門被擠得水泄不通,蘇妜來得較晚,已經(jīng)遠(yuǎn)離了核心地帶,但也不是最外圍,至少能看見門口那邊正發(fā)生著什么。
朱間一行人騎著馬,身后披甲步兵兩千,還有些人押著數(shù)十個大箱子,裝的是糧草和兵器,還有軍餉。
最扎眼的,莫過于為首幾個騎馬的軍官里有一個女人。
蘇妜仔細(xì)辨認(rèn),才發(fā)現(xiàn)是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林可蘭。自然,那個一手抱著她、一手控制韁繩的男人就是張昭明了。
蘇妜有些驚訝,竟然還真的有人會帶走女奴。不知道是林可蘭手段高明,還是張昭明動了真情。蘇妜沒辦法說林可蘭是個幸運(yùn)的女人,因為,此后她的命運(yùn)如何還很難說。
讓人奇怪的是,一向受寵的姜湫漣竟然沒有被朱固帶走。蘇妜掃視四周,確實沒有看到姜湫漣的半個影子。
果真是個薄情的男人啊。蘇妜腹誹道。姜湫漣那么高傲的人竟然沉得住氣沒有來,還真是奇怪。
因站得太遠(yuǎn),蘇妜沒聽清朱間與杜韜說了些什么,只看見杜韜禮數(shù)周到地送他們離開了軍營。
一行人浩浩蕩蕩,帶走的不僅是兵力和物資,還有曾經(jīng)堅定不移的軍心和民心。
此后,士氣潰散、民心不穩(wěn),如一盤散沙的庫奇又該如何抵擋蠻子的狼騎呢?
這個難題便留給新上任的杜韜將軍了。
“今日無戰(zhàn)事不代表你們可以松懈!滾回自己的崗位上去!”
蘇妜被杜韜的這聲咆哮嚇了一跳。在杜韜冷著臉轉(zhuǎn)過身的一剎那,人潮涌動,都急著離開南門。
“別擠?!碧K妜在人群中被擠得站不住腳,無奈人群嘈雜,根本沒有人聽蘇妜的話。
蘇妜只好硬著頭皮往邊上移動,想著等人散開以后再走。
不一會兒,人散了,蘇妜也順理成章地被杜韜瞧見了。
“你跑來湊什么熱鬧?”杜韜闊步走到蘇妜身邊,責(zé)問道。
蘇妜撓撓頭:“嘖,我就是好奇他們帶走了多少?!?p> “一半。”杜韜的語氣隱含著一絲憤懣,“朱間說,人要走一半,相應(yīng)的,其它東西也應(yīng)拿走一半。只有戰(zhàn)馬沒挑幾匹,其余的,都分走了一半。”
蘇妜瞪大眼睛,真的是把他們往死里逼啊。
“那……我們還有支援么?”
杜韜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蘇妜,語氣很無奈:“既然朱間有辦法讓遠(yuǎn)在京城的同僚為他求得圣旨,那他肯定就有辦法拖住許昌和王監(jiān)軍的行程。”
蘇妜低頭不言,片刻,語氣消沉地問:“那你打算怎么辦?”
“糧草方面,先用剩下的全部軍餉向百姓買糧,還有就是弄些狼肉來吃。其它的……”杜韜喟然長嘆,“容我再想想?!?p> 蘇妜小聲抱怨道:“說得容易?!?p> 她明白這兩個看似簡單的方法實施起來有多么困難,也明白,除此之外,并沒有更好的方法了。
蘇妜抬眼望著杜韜有些蕭瑟落寞的身影,心中不禁酸楚起來。
多可笑,杜韜曾經(jīng)想要改變某些事情的時候,有能力,卻沒有權(quán)力;而現(xiàn)在,他有權(quán)力做出決定的時候,卻再也不能了。
“報!報……報告將軍,有人上吊自殺了!”
一個小兵慌慌張張地跑到杜韜跟前,呼吸急促,氣息不穩(wěn),卻帶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