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彼時,他們并不知道這意味什么,直到第二天早上。
兩軍對壘,兵甲鮮明,旗幟在晨風(fēng)中獵獵飛舞。
義軍陣中推出一輛囚車,用黑布罩著,看不透里面裝著什么,四個身形魁梧的大漢手持鐵鏈,向東西南北四個方位站開。
洪天籌羽扇綸巾,立在張子峰身側(cè)。
“開始吧?!睆堊臃逡琅f是簡裝輕甲,望了望日色,又是燥熱的一天。
洪天籌聽聞,羽扇一揮,便有士卒將囚車上的黑布扯下來。
陡然暴露在陽光下,囚車中的人似乎覺得陽光刺目,動了動,須發(fā)花白,衣衫上血跡斑斑,正是宋師伯。
城墻上的人顯然也將他認(rèn)出來,群情激昂,“是師伯,師伯還活著,張子峰,你們快放了他!”
洪天籌得意一笑,“可以,只要你們開城門,投降?!?p> “卑鄙,無恥小人!”師兄弟們高喊道。
“不見棺材不落淚?!焙樘旎I又揮了揮扇子。
一名扯著鐵鏈的彪形大漢動了,隨著嘩嘩的聲響,鐵鏈繃緊,另一端竟然拴在宋師伯的胳膊上,隨著大漢不斷的向遠(yuǎn)處邁步,竟然將宋師伯的一條胳膊硬生生扯下來!
血流如注,囚車中的宋師伯雙目圓睜,劇痛攻心,幾乎昏厥過去!
“張子峰!要攻城便攻城,戰(zhàn)場上一較高下,折磨一個老人,算什么英雄!”六師兄應(yīng)嘯云高喊道。
“老子本來就不是英雄?!睆堊臃宓灰恍Γ袄^續(xù)?!?p> “是。”洪天籌又是一揮扇子,另一名彪形大漢開始移動。
鐵鏈越繃越緊,眾人斂氣屏息,只聽到宋師伯痛苦的哀嚎,像一把鈍刀子,割在天極宗每一名弟子心上。
應(yīng)嘯云站在高處,看的清楚,鐵鏈盡頭拴著宋師伯的腿。他用力握著劍柄,暗自發(fā)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將張子峰大卸八塊,以報今日之仇!
所有人都紅了眼,年紀(jì)輕的已經(jīng)忍不住哭泣出聲。
“師伯他,不應(yīng)該受這種罪…”一名弟子小聲道。
“殺了他。”明霜望著塵土飛揚的曠野,用堅定的聲音重復(fù)道,“殺了師伯?!?p> 一只箭從城墻上射出,直中宋師伯的心口。那一顆已經(jīng)辨不出相貌的頭垂了下來,再也感受不到痛苦。
“多謝你?!泵魉x著宋師伯臨死前的唇形。
景煜將弓放下,“他們這么做,是為了擾亂軍心。既然來到這里,就要堅持到最后。”
明霜閉著眼睛,將身體靠在堅硬的磚石上,生怕自己會倒下。
城墻外,呼喝震天,叛軍如潮水奔涌而至,抬著云梯和攻城木,開始進(jìn)攻。
叛軍陣營中,張子峰望著城墻上的年輕人,嘆道,“從蜀中到這里,總算有一場像樣的戰(zhàn)爭了!”
這一戰(zhàn),從清晨一直打到正午,尸骨成山,流血飄杵。一批又一批的叛軍踩著云梯和尸體爬上來,試圖登上城墻,進(jìn)而打開城門,攻占這座城池。
到處都是殘肢斷臂,明霜將一支又一支的箭從同門弟子身上拔下來,為他們止血,療傷。更多的時候,他們來不及清理傷勢,便拖著受傷的身體繼續(xù)殺敵。
“霜兒,快過來!”二師兄高喊,一只手拼命的壓住士兵的脖子。
明霜跑過去,箭頭貼著那士兵的脖子劃過去,撕裂半邊脖子,他在快速失血。視線落在他沾滿灰塵和泥土的臉上,那么年輕,不過十三四歲,看樣子,是從城中臨時找的新兵。
“還有救嗎?”二師兄焦急的問道。
明霜輕輕搖了搖頭。
“作孽??!”二師兄仍是用力的壓著傷口,血淌的到處都是,很快那個小士兵就不動了。
二師兄將他平放在地上,望著狼煙滾滾的城池,心知兵力懸殊,這城只怕是守不住了。
“老六!這么下去不是辦法,知府大人可有對策?”
六師兄砍倒一個叛軍,喘著粗氣道:“北門的兵力最弱,實在不行,只能從北門打開一道缺口,帶著百姓們棄城。”
“那還等什么?箭都用光了,等會兒叛軍攻上來,只能拼體力跟他們硬扛,撐不了多久?!?p> “能拖延一會兒是一會兒,我們沒有援軍了。這些百姓逃走多少便是多少?!绷鶐熜值馈E衍娝街?,燒殺搶掠,以補充軍需。百姓落到他們手中,不會有好下場。
“議和。我們可以議和。”明霜忽然道,“六師兄,你去告訴知府大人,跟叛軍議和,拖延時間,讓百姓們從北門撤退?!?p> 六師兄略一遲疑,“西王張子峰是出了名的殺人不眨眼,他怎么會跟我們議和?再說了,他們是叛軍,是匪,我爹是大旻的官員,跟他們議和不就是投降?這種事我不做!”
景煜勸道,“這是一個好辦法。兵力懸殊,我們沒有取勝的可能。下山是為了救這些百姓,議和,跟張子峰談判,讓他放了這些百姓,對他來說,他也可以少費些兵力。一舉兩得?!?p> “好,我去跟我爹說?!绷鶐熜执颐θチ?。
直到日落,叛軍終于停止攻擊。
士兵站在斑駁的城墻上,揮舞出旗語。
張子峰被太陽烤了一整天,心浮氣躁。從蜀中打到現(xiàn)在,終于有一場像樣的戰(zhàn)爭,一個像樣的對手??墒亲约旱呐司尤桓鷮κ终驹谕粋€陣營,這讓他憤怒。
正當(dāng)他想著如何拿下這座城的時候,襄州知府出現(xiàn)在城墻上,希望議和。
張子峰望著曠野上堆積成山的尸骨,接受議和,安排人手點火,趁著夜色將這些尸體燒干凈。夏季炎熱,腐爛的尸骨會引起瘟疫,若是處理不當(dāng),死的人可比這座城池要多上幾十倍。
“人人都說,大王您殺人不眨眼,依我看,大王的行為稱的上仁慈了?!焙樘旎I搖著扇子道。
“承蒙軍師不棄?!睆堊臃逋h(yuǎn)處,“北方的戰(zhàn)事如何了?”
“昨日接到密報,大軍逼近順天府,半月之內(nèi)便能攻克?!焙樘旎I道。
“北方一切順利,我們也要加快速度,盡早拿下應(yīng)天府。”
張子峰極目遠(yuǎn)眺,三人三騎穿過如山的尸骨,朝自己的方向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