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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凰引

第五章

悲凰引 荔枝蘇蘇. 3136 2019-08-10 23:06:09

  高公公打開了一道圣旨,皇帝的遺旨,他顯然十分悲痛,拿著圣旨的手都是抖的。

  我們恭恭敬敬俯身聽旨,這次的圣旨格外很簡短,只有三十三個(gè)字——“朕歿后,太子蕭懷瑾延承國祚。左相蘇氏嫡女,大將軍林氏幺女,國喪三月后,入后宮”。

  就是這三十三個(gè)字,卻仿佛一道晴天霹靂,狠狠砸向我,砸得我生疼。

  我難以置信的睜大眼睛,看著高公公,看著他手里那道圣旨,再僵硬轉(zhuǎn)頭,看著太子,我的瑾哥哥。

  只見他錯(cuò)愕了那么一秒,但也只是一秒,我都懷疑是不是我看錯(cuò)了。

  因?yàn)樗酉聛肀愕拖骂^去,開口說到“兒臣遵旨”。

  他就在我身側(cè),甚至剛剛還握著我的手,但聽到這道旨意,他連一絲猶豫都不曾有。

  “兒臣遵旨”他這么說,只這四個(gè)字,明明是盛夏七月,卻讓我感覺冷得像在草原最高的雪峰

  我盯著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可我能怎么樣呢?連哭出聲也是不行的,只能也低下頭,直到將頭貼在冰涼的地面上,“妾媳……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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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皇的靈柩運(yùn)出皇宮時(shí),我與太子并肩站在城墻上,腳下是浩蕩的儀仗。

  高公公也在隊(duì)列中,他自請去為先皇守陵,棺木旁的他佝僂著身子,銀白的發(fā)絲在微風(fēng)中舞動(dòng)。

  也不過這幾日,他已盡顯了老態(tài)。

  我這才想起他已是年逾半百的老人了。

  但以前見他都是總管大太監(jiān)的模樣,做事妥帖周到,說話滴水不漏。穿著錦衣華服,笑瞇瞇一張臉。

  熤朝從沒有殉葬的傳統(tǒng)。

  先皇殯天,按例他這樣伺候了先皇一輩子的老人,是可以領(lǐng)一大筆銀子告老回鄉(xiāng)的。而他自請去守陵,已是很盡忠。

  我看向棺木后,跟著的是幾位太妃。雖然她們皆已年入不惑,還穿著素白喪服,但隱隱也可窺見她們年輕時(shí)的風(fēng)采。

  讓我奇怪的是這幾位太妃一路上皆垂著眉眼,面上無波無瀾。

  連高公公都比她們悲痛。

  仿佛死去的不是她們的丈夫,而是一個(gè)與她們素不相干的人。

  我還是第一次見她們,卻沒想到是這種場合。她們都會(huì)被送到城外的皇寺為國家祈福,從此青燈古佛、聊此余生。

  我以后,也會(huì)如她們一般嗎?

  看著儀仗逐漸走遠(yuǎn),我望著遠(yuǎn)方出神,太子站在我身側(cè),轉(zhuǎn)過頭來看我。我感覺到了,但我不想回頭。

  “走吧,阿翎”他喚我,伸出手來想握住我的。我卻退后躬身行了一個(gè)禮“太子殿下先走罷,妾想再站一會(huì)兒”我說得恭敬。

  他靜靜盯著我看了一會(huì)兒,終是沒有說什么。

  看著他轉(zhuǎn)身走下城墻的背影,我心中的滋味不知該如何形容。

  ————————————————

  他是蕭懷瑾,所以就注定了他首先是太子,其次才是我丈夫。

  這個(gè)道理我一直明白,但我沒想到這么快。

  明明幾天前我還在為他彈《秋風(fēng)詞》,他把我抱在腿上說“當(dāng)初只應(yīng)早相識(shí)”。大婚第二日清晨,我為他束發(fā),他笑著說“阿翎,我們也要兒孫滿堂”。

  我們大婚都不足三月,怎么下一個(gè)三月他宮里就要添新人了?

  先皇,他的父親,也是我名義上的父親。但我一共只見了他兩面,連話都沒有多說幾句,可他最后的遺旨卻這么冷酷。

  冷酷得近乎殘忍。

  于他而言,他兒子的婚事不過是一場穩(wěn)定政權(quán)的交易,與這相比,嫁娶雙方的意愿是最不值得考量的東西。

  不論是皇后還是妃子,都由不得他自己做主。

  我不知道他這樣算不算是個(gè)好父親。

  但他卻選擇當(dāng)個(gè)好皇帝。

  —————————————————

  我看著遠(yuǎn)方,看著京城盡頭,想看穿這層層樓閣,直到看見草原,但遠(yuǎn)山卻阻隔了我的視線。

  我站在這京城最高的地方,也看不見我的家鄉(xiāng)。

  我好想回家。

  “太子妃…太陽,快落山了”我回頭,有些發(fā)愣,彩珠過來扶住我的手,“我扶您回宮,好不好?”

  她在笑著,眼里卻是深深的擔(dān)憂。彩屏也扶住我另一只手,“我們回去吧”她也在笑,卻是牽強(qiáng)的苦笑。

  她們心疼我,我知道。在這個(gè)無依無靠的宮城,也只有她們此刻心疼我是真的。

  我終沒能忍住,一把抱過彩珠,伏在她肩上哭了,在城墻上,低聲的嗚咽,肩頭一抽一抽,像一只小獸。

  彩屏慢慢撫著我的背“哭吧,哭吧,太子妃,哭出來就好了”。

  ……

  入夜,白日的暑熱褪去,花園的蟬比平日更有了精神頭,鳴個(gè)不停,入耳只覺聒噪。

  “吱—嘎—”是他回來了,我沒有回頭。聽著他的腳步聲,下一秒我就被他從背后摟住,我坐著,他站著。

  他把下顎放在我頭上“阿翎,你可是生氣了?你在氣我么?”

  “妾沒有,妾不敢。”我咬著嘴唇看著自己的手指。

  他走到我身前,彎腰半蹲了下來,雙手捧著我的臉,像捧著一件珍寶“是瑾哥哥不好,讓我的阿翎傷心了”

  他看著我,聲線輕柔得不得了,眼里流露出無限的疼惜。

  “你怎么仍這么對我呢?怎么總這樣溫柔呢?”我看著他。

  “還是沒辦法,對著這樣的他,對著瑾哥哥的他生氣”。我嘆了口氣,用手覆上他的手,偏頭在他手上蹭了蹭

  “妾只是,有點(diǎn)想家”。我垂了眼角,撇了嘴角,說不出的無害無辜、惹人憐愛。

  他將我的頭放在他肩上,抱著我“等這邊事情結(jié)束了,我陪阿翎去騎馬吧——飛馳的馬背上的阿翎,肯定格外好看”。

  ————————————————

  三日后,太子登基。

  我記得那天的太陽格外熱烈,晴空萬里,普天同慶。

  他穿著褚黃色九龍五彩祥云袍,帶著九珠冕旒,背手站在無極大殿前的階梯上,接受萬民朝拜。

  我戴著龍鳳珠翠冠,穿著正紅色織金龍鳳紋大袖衣以皇后的身份站在他身側(cè),聽著臣民們五拜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在我十四歲九個(gè)月第十一天,嫁入皇宮三月滿的當(dāng)天——我成了熤朝第七位皇后。

  ……

  登基大典開始前,一早上皇上就派了宮中熟悉儀典的老嬤嬤來,她帶著一票小宮女要為我梳妝?!白尣势敛手閬戆伞蔽姨嶙h。

  “娘娘,今日不但是皇上登基,也是您的冊封大典,萬事馬虎不得。

  她倆年紀(jì)輕,怕是不夠穩(wěn)重,要是為您弄錯(cuò)了妝戴,老奴有負(fù)皇上的信任。”老嬤嬤下拜,一字一句說得讓我無法反駁。

  我只能眼看著她打發(fā)了彩屏彩珠去殿外等候,依著宮女們在嬤嬤的指揮下為我梳妝。

  坐在妝鏡前,看著我身上的鳳袍,頭上的鳳冠,我有一瞬恍惚。

  鏡中這個(gè)女子,額間是牡丹花鈿,口脂是正紅,眼尾黛紅暈染飛揚(yáng),華美莊重,卻讓我十分陌生。

  “這是我么?我該是這樣的么?”

  我急忙忙從妝臺(tái)上翻找我的雙雁簪,它不知怎的被放在了角落,我把它握在手中,才安心了些。

  “娘娘,該走了,大典快開始了”嬤嬤催促

  “我可以把它簪上么?”我轉(zhuǎn)頭問她

  “不可以,娘娘,今日您的一切服飾必須按宮中的規(guī)矩來,戴什么穿什么都有規(guī)定,請娘娘莫要讓老奴為難”

  她又是一個(gè)深拜,神色堅(jiān)定。

  “罷了,走罷”我在心底嘆了口氣,將雙雁簪重新放回了妝臺(tái)。

  坐在去無極大殿的轎攆上,我又想起了草原。

  小時(shí)候被阿爸抱在懷里教我騎馬,感受著帶著青草氣息的風(fēng)拂過我的臉頰,我咯咯笑個(gè)不停。

  將小紅馬送我做生辰禮時(shí),阿爸說阿媽生前一直希望我和大兄都能做一匹快樂的小馬,永遠(yuǎn)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奔跑在草原上。

  可現(xiàn)在我成了皇后,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huì)成為皇后。

  這看起來是多么榮耀多么尊貴,但從此后一舉一動(dòng)就被鎖在了“規(guī)矩”二字里,變成了一只籠中的金絲雀。

  美麗高貴,卻不得自由。

  ————————————

  登基大典一直到午時(shí)末才結(jié)束,頭頂?shù)娜疹^已十分毒辣。

  懷瑾哥哥他召了幾個(gè)大臣徑直去了御書房,其中就有左相蘇大人和大將軍林大人。馬上要成為國丈的他們,不知心里感想如何。

  而我已經(jīng)是皇后,依例入主未央宮。

  這是離皇帝寢宮最近,也是最大最華麗的后妃的宮殿。

  但近三個(gè)時(shí)辰的典禮已讓我十分疲憊,無心仔細(xì)看看這一室的金碧,只徑直栽倒在了臥床上。

  我是被飯香吸引醒的,外殿的大圓桌上滿滿當(dāng)當(dāng)鋪了一桌子菜

  彩屏笑著過來扶我“娘娘,餓壞了吧,這都是皇上吩咐送過來的,里面還有好幾樣娘娘的家鄉(xiāng)菜呢”。

  一聽這,我眼里都發(fā)光了“真的嗎?我等不及了,快讓我嘗嘗”。

  我拿起筷子,看見面前精致的銀盤上放著烤至金黃還泛著油光的炙羊肉,忙夾起一塊放進(jìn)口中。

  “…嗯!好好吃!”羊肉外焦里嫩,入口肥而不膩,想不到宮中御廚竟有這樣的好手藝。

  旁邊的小圓盤上擺著精致整齊的拔絲胡乳達(dá),裹著晶瑩剔透糖稀的胡乳達(dá),夾起牽絲不斷,嘗一口,外層酥脆內(nèi)層綿軟甜糯。

  要說炙羊肉這中原大廚能掌握精髓不算太奇怪。

  但這拔絲胡乳達(dá),看起來不過一道甜品,但它熬制糖稀需非常考究。時(shí)間短了拔不出絲,稍晚一點(diǎn),就會(huì)帶上糊味苦味,賣相也不好。

  要是沒有多年操作的經(jīng)驗(yàn),是做不出這樣地道的美味的。

  我不由得十分訝異“這真是御廚做的?”

  “怎么了?阿翎不喜歡么”身后熟悉的聲音響起

  “是懷瑾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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