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起彼伏的抽氣聲響起,許氏就看到了一副讓自己永生難忘的畫面。
書房內(nèi),她那向來以克己自律著稱的兒子,正衣冠不整毫無形象地倒在地上,在他身旁,竟還倒有一名身著火紅色衣衫的女子。
她腦中瞬間猶如驚雷炸裂,一時間,表情瞬息萬變,內(nèi)心百轉(zhuǎn)千回。
屋中原本還打的分外眼紅的二人自許氏推開門后就齊齊僵住,幾息后才飛快站起。
許氏目光沉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暮兒,你……你不肯答應(yīng)與上官家小姐的婚事,難道就是為了這個女子?”語氣中已經(jīng)夾雜了濃濃的顫抖。
蘇子墨忙道:“母親,并非如此!”
可惜許氏并不理會他的辯解,她指著冉醉,厲聲問道:“這個人是誰?”
冉醉頭埋得極低,見許氏目光向她看來,縮了縮脖子,十分無恥地挪到了蘇子墨身后。她心中暗道:蘇子墨果然是她的克星,但凡事情和他扯上關(guān)系,就一準(zhǔn)沒好果子吃。
蘇子墨此時亦是滿腹郁卒,他恨不得馬上與冉醉這個卑鄙小人劃清界限,斷不能讓人識破她的身份,是以他也十分默契地向前挪了挪,將冉醉擋在陰影里。
二人各懷心思,動作卻出奇一致,這一幕看在許氏眼里,分明就是蘇子墨想要包庇身后的女子。
她想起兒子平日里清冷淡泊,半分不近女色的態(tài)度,再看看面前二人‘郎情妾意’的模樣,一時間,目光變得極為復(fù)雜。
“母親,不是您想的那樣,是……”蘇子墨心知許氏定是誤會了,他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可話到一半便頓住了。
他本不愿讓旁人得知他有記錄手札的習(xí)慣,更不希望與平嵐郡主這等無恥之徒有任何瓜葛。
不知該如何說,所以他選擇了不說。
許氏咬著牙道:“你不必再解釋,如今已經(jīng)親眼看到,你難道還想蒙騙娘,當(dāng)我是三歲小兒嗎,我倒是問你,若我此番沒來清輝堂,你還打算將此事瞞到幾時?”
冉醉在心底里替蘇子墨喊了聲冤枉,他倆明明就是相看兩相厭的關(guān)系,這蘇夫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趕在這時候,還好巧不巧地看見了他們扒在地上的樣子,這才鬧出了這般誤會。
她悄悄瞥向蘇子墨,發(fā)現(xiàn)那人緊緊抿著嘴角,一言不發(fā),只有緊握的拳頭泄露了內(nèi)心的情緒。冉醉瞬間明了,蘇子墨之所以不跟許氏解釋,并非是要袒護她,只不過是不愿將這種有傷他顏面的事情抖露出去罷了。
她就說么,這人憎惡她還來不及呢,怎么會那么好心。
許氏見蘇子墨一直沉默,心底怒意更甚。
“你告訴娘,她……是正經(jīng)的官家小姐,還是……”許氏皺了皺眉頭,不愿相信自己兒子會做出這等荒唐事。
冉醉知道許氏想問什么,她覺得這種問題其實完全沒必要,不論她是什么身份,她與蘇子墨之間都是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的。
不過她干杵在這里也不是個事兒,隨時都有被人認出的風(fēng)險,還是得想辦法早點脫身。
冉醉壓低嗓音,盡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非常誠懇。
“那個,蘇夫人,你恐怕是誤會了......”
“你住口!”
“閉嘴!”
她話還沒開始說,就被這兩聲齊齊喝住。
......冉醉撓了撓腦袋,閉嘴就閉嘴,她還懶得浪費口水呢,這倆人這么兇做什么。
許氏對蘇子墨說道:“從小到大,你性子一直都極為沉穩(wěn),辦事也妥帖,從未忤逆過娘的意思,可如今你居然為了一個女人,連話也不愿意同娘講了?”
冉醉心想,他還真不是不愿講,而是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堂堂御史大人,不但童年糗事被人發(fā)現(xiàn),還因為這個和別人大打出手,聽上去實在是太沒面子了。
“你不說是嗎,好,你不說,那我便親自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許氏終于忍不住摔門沖了進來,下人們也連忙跟上,生怕夫人氣過了頭,一時間,眾人擠在狹小的書房里,場面尤為混亂。
蘇子墨趁此機會回頭瞪了冉醉一眼,怒道:“你還不走!”
冉醉無辜地看著他:走?從哪兒走?門都被堵死了,她又沒長翅膀,還能飛出去不成。
又瞪了她一眼,蘇子墨眼神朝窗戶的方向撇去。
冉醉得了點撥,也不再猶豫,在眾目睽睽之下飛奔到窗子前,呲溜一下竄了出去。
直到書房里的喧嘩聲被遠遠甩在身后,她才松了一口氣。
幸好許氏沒有認出她來,否則事情恐怕真的難以收場。只是不知道蘇子墨之后會如何與他母親解釋,方才許氏那般火冒三丈的模樣,他想要輕易糊弄過去恐怕是難了。
不過此時冉醉自身難保,也無暇顧及這些,她與外面等候的衛(wèi)謹碰了面,火速帶著他逃離了犯罪現(xiàn)場。
“你這一趟可有收獲?”衛(wèi)謹伸著脖子問她。
冉醉先是點頭,然后又搖了搖頭。
衛(wèi)謹不明所以,這到底......是成了還是沒成?
“且等明天看看吧。”
冉醉自己心里也沒底兒,今日她去清輝堂,原本只打算小小的威脅下蘇子墨,可誰能想到偏偏撞上蘇夫人,這么一鬧,要是讓他那冰清玉潔的名聲染上污點,那可就罪過了。
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度過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冉醉聽說,蘇大人今日沒有上早朝。
她十分驚訝。
驚訝的不止她一個,還有滿朝的文武大臣們。
蘇子墨是誰?那可是東冉的標(biāo)桿,朝廷的楷模,自他入朝為官以來,無論刮風(fēng)下雨抑或是身體抱恙,都從來沒有耽誤過上朝的時辰,更遑論缺席了,此次莫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過就算人沒有到場,兢兢業(yè)業(yè)的蘇大人還是命人將寫好的折子遞了上來,充分發(fā)揮了他一貫的敬業(yè)精神。
至于這折子上面寫的,自然就是二皇子與平嵐郡書聚眾斗毆一事。
冉醉這一上午下來,先是聽說蘇子墨缺席早朝,正暗自慶幸逃過一劫,就立馬又得知這人還遞了折子,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只覺她今日的情緒真可謂是跌宕起伏。
折子都遞上去了,毫無懸念,她、衛(wèi)謹、冉君翌以及十分無辜的祁煦,都被皇帝狠狠地懲罰了。
至于這懲罰是什么嘛……四人望著面前正散發(fā)著濃郁大草原味道的馬廄,齊齊咽了口口水。
“陛下前陣子還說,這批承澤國進貢的寶馬已經(jīng)有好些日子沒有未曾刷洗過了,咱家正準(zhǔn)備著人去做,不成想此事竟要麻煩各位了。”內(nèi)務(wù)總管劉公公對他們說道。
眾人一陣無語。
“這么多匹馬,今日傍晚前都要刷洗完?”冉君翌不可置信地喊道。
“二殿下稍安勿躁,這是陛下的意思,咱家也只不過是負責(zé)傳話?!眲⒐樕暇S持著一貫的笑意。
“父皇怎么忍心讓本殿下干如此鄙俗的事!”他繼續(xù)嚎叫。
劉公公笑而不語。
“行了二皇子,您就別干嚎了,歸根到底,我們受罰還不是因為你,有這力氣叫喚,還不如替我們多刷幾匹馬。”衛(wèi)謹毫不客氣道。
“你!”冉君翌憤怒地瞪向他。
“怎么,小爺說得不對么,難不成你還想打我?”
“打你又怎樣!”冉君翌揮起拳頭。
衛(wèi)謹瞬間沒骨氣地躲到冉醉身后。
最后還是劉公公打斷了這兩人的爭執(zhí)。
“諸位快些吧,早完事也好早些休息,咱家還等著向陛下復(fù)命呢。”
劉公公比了個‘請’的手勢,變戲法一般從袖子中掏出了四個嶄新的馬刷。
眾人看著刷子,除了逆來順受慣了的祁煦之外,神色都有些郁悶。
“阿嵐,你以前在臨境干過這事兒么?”衛(wèi)謹一手捂著鼻子,一手拿著馬刷,好奇地問她。
冉醉搖了搖頭,以前在軍營的時候,由于男女比例相差懸殊,她幾乎不需要做什么臟活累活,何況她手下還有一群在臨境城四處籠絡(luò)的小弟,刷馬這種活兒并不需要她親自動手。
不過她向來是個沒心沒肺的性子,就算一開始有些不愿,可當(dāng)她看著面前毛發(fā)锃亮、四蹄強健的棗紅色駿馬時,突然雙眼放光,覺得這件事兒似乎也不是那么無聊。
她開始自娛自樂起來,一邊干勁十足地刷馬,一邊笑著低喃道:“好馬兒,乖馬兒,你長得這么英俊瀟灑,叫什么名字呀?”
馬兒嘶鳴了一聲。
“什么?你說你沒有名字,那我給你取一個吧,就叫...就叫紅紅怎么樣!”
那馬似乎不愿意接受這樣一個爛俗透頂?shù)拿郑坏蛄寺曧懕?,還不滿的揚了揚蹄子。
不過冉醉顯然理解錯了它的意思。
“看來你很喜歡這個名字啊,都開心成這樣了!”
......
衛(wèi)謹震驚于冉醉如此強大的苦中作樂精神,而冉君翌則直接覺得她應(yīng)該是瘋了。
祁煦站在離三人較遠的地方,并未參與他們偶爾的談話和斗嘴,靜靜地完成著手頭的工作,神情看上去一絲不茍,不過,在偶爾低頭時,他的眸間也會劃過一道隱忍的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