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醉回府后不久，顧西洲回來向她復(fù)命。
聽他一板一眼說著話，整個人的動作連同聲音都十分機械，仿佛是被刻意訓(xùn)練出來的。這也難怪，東冉王朝神秘又可怕的暗衛(wèi)，自然不同于一般人。
這段日子以來，每當(dāng)她想要搞事時，都會刻意支開顧西洲，一方面是不喜歡有人時時刻刻盯著，另一方面，她總覺得顧西洲雖然是她的侍衛(wèi)，但心思卻不在她這一邊，終歸是冉昭帝的人，雖然冉昭帝對她一向不錯，但她還是不喜歡這種好似被人安插了眼線的感覺。
支開顧西洲一兩次尚且可以，但他又不是傻子，總這樣肯定不是個辦法，她想，既然暫時無法讓顧西洲離開，便不如拉攏試試。
她輕撫著手中的茶盞，淡淡問道：“為什么加入暗衛(wèi)？”
顧西洲對她的問題有些不解。
冉醉也不看他，繼續(xù)說，“皇室暗衛(wèi)，以維護皇權(quán)為己任，不能出現(xiàn)在陽光下，只能永遠隱藏在黑影里，同時還要面對許多危及生命的風(fēng)險，可就算你們?yōu)榛适易隽四敲炊?，卻也不會有絲毫功績與榮耀，甚至沒有人會記得你們。我問你，顧西洲，你為何要加入暗衛(wèi)？”
顧西洲聞言愣了愣，似乎沒料到冉醉會將話說的這么直白。
他僵硬地答道：“這只是屬下個人的決定而已?！?p> “你是個孤兒？”冉醉問。
顧西洲猛然抬頭，神色中帶著些許震驚：“郡主是如何知曉的？”
身為一名暗衛(wèi)，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學(xué)會隱藏自己，從選擇成為暗衛(wèi)的那一日起，他們就要拋卻原本的姓名身世，成為陛下一柄隱秘而又鋒利的劍。按理說，就算是身為郡主的冉醉，也是斷無可能探聽到暗衛(wèi)的秘密的。
冉醉云淡風(fēng)輕道：“我猜的。”
“將身家性命與皇室隱秘捆綁在一起，恐怕也只有無牽無掛的人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吧，但凡是心存期待，又怎肯將自己一直隱藏黑暗里。”
她站起身來，走到顧西洲身側(cè)，“巧了，我也自幼無父無母，咱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不如同我說說你的身世？”
顧西洲有些猶豫，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對人提起過這些往事了，或者說，成為一名暗衛(wèi)后，他便只是一個為皇家賣命的機器，沒人會在意一個機器的身世和想法，冉醉還是頭一個問他這個問題的人。
陛下將他派給平嵐郡主，實在是破例為之，而他的任務(wù)便是約束郡主平日里的言行，他知道，平嵐郡主一直因此對他心懷芥蒂，但這是他身為一名暗衛(wèi)的職責(zé)，他必須執(zhí)行。可今日，冉醉突然關(guān)心起了他的身世，讓他有些驚訝，也有些不解。
他道：“郡主，暗衛(wèi)的身世實屬隱秘，屬下不便告知?！?p> 聽她這么說，冉醉絲毫沒有驚訝。
“不說也無妨，不過本郡主想問你幾個問題?！?p> “郡主請講?！?p> “你現(xiàn)在身在何處？”
“郡主府?！?p> “所任何職？”
“屬下是郡主的貼身侍衛(wèi)?！?p> 聞言，冉醉點了點頭，“所以，顧侍衛(wèi)，你現(xiàn)在可以說了嗎？”
顧西洲不明白冉醉的意思。
冉醉攤了攤手道：“你自己都說了，你在郡主府，是我的貼身侍衛(wèi)，那我詢問一下自己貼身侍衛(wèi)的身世，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吧？”
“......”顧西洲覺得他似乎被冉醉套路了，只能無奈道：“還望郡主莫要再逼迫屬下。”
冉醉無辜地偏頭看著他，“若本郡主偏要逼迫你呢？”
顧西洲咬牙：“不論如何，屬下...屬下終歸是暗衛(wèi)?！?p> 冉醉沉默了片刻，就在顧西洲以為她會生氣的時候，頭頂傳來了一聲嘆息。
“顧西洲，”冉醉指了指窗外挺拔茂盛的幾株翠竹，說道：“這竹子是我前幾日從后院移植過來的?！?p> 顧西洲順著看過去，看見幾株嫩綠色的竹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風(fēng)一吹過，便泛起沙沙的響動聲。
他聽見冉醉繼續(xù)道：“知道本郡主為何要將它們移過來么？”
顧西洲：“屬下猜測是因為竹子喜陽，前院陽光更為旺盛，更適合它的生長?！?p> 冉醉心道：你小子還挺開竅。
……其實她就是嫌晚上的時候風(fēng)吹竹葉聲音太大，擾她安眠，才把它們弄過來的。
不過這話肯定不能告訴顧西洲，不然她還怎么繼續(xù)糊弄他。
認同地對顧西洲點了點頭，冉醉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
“這世間萬物，大到山川河流，小到螻蟻蚍蜉，都應(yīng)該有站在陽光下的權(quán)力。不管你之前是什么，經(jīng)歷過什么，既然你到了郡主府，那我便給你一次機會?！?p> 伴著竹葉的沙沙作響，少女的嗓音在屋中回蕩開來，“顧西洲，你若愿意，本郡主可向陛下請旨，讓你成為我真正的貼身侍衛(wèi)，從此之后，你便可以如普通人一般，坦蕩的生活在太陽底下，徹底遠離那些陰暗與廝殺?！?p> 顧西洲心里突的一跳。
他想起五歲那年，自己還是個在樂棠流浪的小乞丐，常常吃不飽穿不暖，有時候甚至還因爭搶食物被其他乞丐打個半死，那時候，有個人救了他，告訴他以后可以再不用為生計發(fā)愁，當(dāng)時他尚且年幼，便毫不猶豫答應(yīng)了。然后，他便變成了一名暗衛(wèi)。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那是個因貪污而被株連九族的官員家眷，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刀鋒劃過，還帶著體溫的鮮血噴濺在臉上，讓他做了整整一個月噩夢。
后來，他漸漸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或者說是麻木。
他習(xí)慣了在不見陽光的地方去完成那些陰暗殘酷的任務(wù)，他殺了許多該死之人，卻也同樣不得不殺害那些無辜牽連之人。雖然有時良心也會不安，但他是一名暗衛(wèi)，努力當(dāng)好一把利刃，這便是暗衛(wèi)的職責(zé)。
本以為已經(jīng)習(xí)慣了黑暗，可當(dāng)冉醉問他想不想重新站在陽光下的時候，他的心底還是不可抑制地迸發(fā)出了一股渴望。
冉醉見他情緒有些松動，開口道：“我給你時間，好好想想，要記住，機會只有這一次，想好了再來告訴我?！?p> 畢竟顧西洲一直是冉昭帝的人，兩人此時立場不同，她并不想過于為難他，冉醉承認自己這么做是有私心的，不過也算是順便拉了顧西洲一把，至于成與不成，端看他個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