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之中,已是春光滿地的山峰上,湖中的漩渦還沒有消失。
一道身影自漩渦中緩緩飄出,白衣俊美男子雙手負背,踏步湖岸之后,看到了一臉訝異的青衣女子,以及那在陽光下毫無消融跡象的冰墻。
“哎呀,我還以為要花不少時間找你們呢,沒想到你們就在岸邊,看來我最近運氣不錯?!蹦凶用媛缎σ?,語氣帶著些歡愉,仿佛是見到了老朋友一般打了聲招呼。
這位名叫蘇蘊的男子,是朱雀殿左圣使手下的另一位執(zhí)事,按理來說,與謝汝賢同門同階,但兩人的關(guān)系卻不太好,至少常思是很不喜歡這個貌美勝過世間大多數(shù)女子的男人。
不過,不喜歡歸不喜歡,規(guī)矩還是要講的,青衣女子輕輕行了一禮,躬身恭敬喊了一聲:“執(zhí)事大人。”
蘇蘊趕忙上前將女子扶起,笑道:“別行這么大禮,讓謝公子瞧見了,又得生氣了?!?p> 他眸子一瞥,正瞧見了被封在冰內(nèi)的謝汝賢,故作吃驚道:“咦,這是誰干的???瞧這冰雕的,可真是技術(shù)活啊?!?p> 常思問道:“蘇大人可有辦法破開這冰塊嗎?”
蘇蘊笑道:“有的有的,不過我為什么要幫你呢?讓謝公子待在里頭冷靜冷靜也挺好的。要不常思你先隨我出去?我聽說這小鎮(zhèn)子里有一種叫做春燒的酒,香得很,我請你吃兩壇?”
常思平靜道:“大人別取笑我了,眼下還是辦正事要緊?!?p> 蘇蘊不解道:“正事?什么正事?”
他恍然道:“你說的是取劍的事?。磕鞘悄銈兊恼?,可不是我的。不過看你們這個樣子,這個正事恐怕是辦砸了。也不知要是圣使大人知曉了此事,他會作何感想?!?p> 常思道:“只要那把劍還在島上,我們便還有機會?!?p> 蘇蘊聞言,忽然捧腹大笑道:“先前與別人都是兩手空空你們都拿不到,現(xiàn)在別人都有神劍在手了,你居然覺得還有機會?可別笑死我了?!?p> 常思沉住心氣,說道:“還請?zhí)K大人幫忙破開冰墻,就當(dāng)我們欠你一個人情,之后的事情,我與執(zhí)事大人自有分寸?!?p> 本與常思隔著幾步距離的蘇蘊走上前,身子緊貼女子,常思低著頭,不敢躲閃。
蘇蘊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女子下巴處,輕輕抬起她的頭,看著她平淡如水的眸子里沒有一絲波動,露出一絲笑意,輕輕在她耳邊說道:“我可以幫忙,不過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記住,是你欠我一個人情。”
常思眼眸低垂,平心靜氣道:“多謝蘇大人?!?p> 蘇蘊抬手,一根細微如蠶絲的銀線自袖口飛出,瞬間便將冰塊切割成無數(shù)碎塊。
謝汝賢破冰而出,但身子虛弱到幾乎站不住,常思想要上前攙扶,卻一把被他推了開去。
謝汝賢大聲喝道:“誰讓你求他幫忙的!區(qū)區(qū)這些冰,我自己也能破開!”
蘇蘊搖頭嘖嘖道:“你瞧瞧,這叫什么?這叫典型的好心沒好報啊,常思,你這又是何必呢?”
謝汝賢面容猙獰,盯著眼前男子,陰冷說道:“你是故意來看我出丑的?看到我如今這副模樣,你是不是很開心?”
蘇蘊露出一個殺盡天下人的笑臉。
謝汝賢大喝一聲,一紙鬼刃符忽然朝蘇蘊飛去,但還未飛出一半距離,便在空中被切成無數(shù)碎片,緊接著,謝汝賢便痛哼一聲,全身已被細絲纏住,雙臂處的皮肉已被割出血淋淋的細微傷口。
謝汝賢掙扎了幾下,但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根本沒有掙脫的可能,整個人像是被蛛絲纏住的飛蟲,只剩下被吸食干凈的悲慘結(jié)局。
蘇蘊一改先前人畜無害的模樣,眼神冷冽,對著謝汝賢說道:“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能殺了你?”
謝汝賢大吼道:“我是執(zhí)事,你敢動我?”
蘇蘊道:“笑話,我也是執(zhí)事,有何不敢?單單一條你辦事不利,我就可以替圣使大人殺了你!”
常思趕忙上前勸解道:“兩位大人先冷靜一下,大家都是為圣使大人做事,何必自相殘殺呢?”
謝汝賢剛想朝青衣女子吼出什么,整張臉便被一團細線給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
蘇蘊的雙袖之中,兩條絲線不停纏上謝汝賢的身體,將他里里外外不知道纏了多少層,整個人最終變成了一只巨大的“蠶蛹”。
蘇蘊斷線收手,對常思說道:“若不是會讓你為難,我早就用天蠶冰絲割了他腦袋了。這絲蛹一個時辰之后會自動化解,你還是帶著他快點離開此地吧,最好連這HLD也不要待了,免得再丟人現(xiàn)眼。你們?nèi)κ∵@事,我會如實轉(zhuǎn)告圣使大人。至于那把神劍...”
男子故意嘆氣一聲,道:“罷了,幫人幫到底,我替你們?nèi)』貋肀闶?,不過這功勞可全歸我了,只能祈禱圣使大人拿到神劍一高興,便不再追究你們的過失?!?p> 常思沒有說話,因為她不想讓眼前男子插手這件事,但卻沒有權(quán)利拒絕。
蘇蘊又恢復(fù)了先前那般玩世不恭的笑容,低頭與女子說道:“不如我與圣使大人說說,讓你跟著我做事算了,反正跟著謝汝賢也沒什么前途?!?p> 常思依然保持平靜神色,道:“一切都聽圣使大人的安排。”
蘇蘊笑了笑,轉(zhuǎn)身離開了秘境。
青衣女子看了看躺在地上被裹成“蠶蛹”的謝汝賢,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
當(dāng)樂安寧隨著溫、劉二人回到魚骨巷的時候,他看到宋詞與隋封不知何時候在了自家門口。
溫朗和劉柿分別與這位落英莊少莊主點頭示意,算是打了一聲招呼。
雖然溫朗在秘境之中與宋詞二人有過沖突,但在經(jīng)過雪山上發(fā)生的一切事情之后,幾人的關(guān)系變得有些微妙,算不上真正的敵人,但因為樂安寧手中那把神劍的關(guān)系,兩家之間也肯定算不上朋友這么親密。
樂安寧讓溫朗和劉柿先進屋子,自己則待在門口,他知道宋詞是來找他的。
少年對宋詞說道:“我現(xiàn)在還不能把劍給你。”
宋詞微微訝異道:“為什么?”
樂安寧認真說道:“聽呂老頭說,這把劍叫催雪,需要我細心培養(yǎng),若是我現(xiàn)在就把它送給你,它肯定會不高興,只怕你會控制不了它?!?p> 宋詞說道:“神劍自然難以駕馭,想來它應(yīng)該是認你為主,所以才會與你顯得投緣親密。你剛拿到它不久,便要讓你忍痛割愛,卻是有些為難。不過,我想你還有其他原因吧?”
樂安寧愣了愣,隨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道:“我已經(jīng)知道了你需要這把神劍的目的,其實如果現(xiàn)在只有你一人需要此劍,我確實可以把它給你。但是,溫朗他們所在的李家也是要拿這把劍的,我還不知道他們用來干什么,但至少要問清楚才行,這樣才好抉擇。”
少年眼神微微一變,繼續(xù)說道:“我想要幫你們,不管是落英莊,還是李家,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兩邊都幫。因為在秘境里頭,你們也幫助過我?!?p> 宋詞很震驚,他看著眼前少年,心里頭涌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壯闊豪情,他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一些事情。
宋詞笑道:“仔細想想,似乎我并沒有幫過你什么?!?p> 樂安寧很堅定地點了點頭:“有的。當(dāng)時那種情況下,如果只有我和陸柒兩個人,是絕對到不了雪山的。因為有你們兩個人在,還有溫朗和劉柿陪著,我才能登上雪山,拿到催雪。有句話怎么說來著,患難見真情?好像就是這個意思?!?p> 少年撓撓頭,赧然道:“其實之前我對你的印象不是很好,但這一次從劍陣?yán)镱^出來,我覺得你其實是個好人,特別是為了李家小姐拿出續(xù)命丹的時候。我知道,你舍得拿出續(xù)命丹,是有一些私心的,你想讓溫朗他們欠你一個人情,好讓他們放棄與你爭奪催雪。但當(dāng)時如果你不出手相救,讓李家小姐真的死在了雪山上面,溫朗他們也應(yīng)該無心再與你爭奪神劍了。而你選擇了救人,在我看來,你這個選擇很好,所以才認定你是一個好人?!?p> 樂安寧最后又堅定地補充了一句:“因為你是好人,溫朗他們也是,所以我很樂意幫助你們。但如果我只能幫一個,那我便要了解所有的事情才能做出一個最好的選擇,一個我不會后悔的選擇。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宋詞點頭道:“我很明白。不過,你是怎么看出,我來找你是為了要這把神劍的?”
樂安寧傻了眼,問道:“難道不是嗎?”
宋詞笑道:“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情,我不會讓你馬上做出選擇的。我來找你是提醒你,那個叫謝汝賢的男子,你要特別小心,因為他是圣殿的人。”
樂安寧面露震驚,沉默良久之后,問了一個很嚴(yán)肅的問題:“圣殿是什么?”
宋詞啞然,他差點忘了眼前這個少年還是對修行世界一竅不通的,于是便難得有耐心地解釋道:“簡單來說,圣殿是凌駕于整個修行界的存在,它脫離于各個國家的管束,相反受到所有君王的尊重甚至是服從,并統(tǒng)領(lǐng)著全天下的修行門派,維護修行規(guī)則和天地意志,是人間處至高的神圣所在。無數(shù)修行者都向往進入圣殿,但同時,也有很多人害怕它,因為它太過強大,強大到只要你得罪了圣殿,不論你修為如何,你最終的結(jié)果只有一個,那便是死?!?p> 樂安寧想了想,說道:“聽你這么一說,我大概是明白了,圣殿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但也是最霸道的。他們保護人間,但也會殺了不聽話的人。是這個意思嗎?”
宋詞笑道:“你是個很聰明的人?!?p> 樂安寧也笑了笑,隨后卻又露出無奈臉色,道:“我與謝家的糾葛,比你想的要復(fù)雜的多。所以即便我很小心地對待謝汝賢,他也還是會來找我麻煩,我躲不過去的。”
宋詞沒想到還有這回事,驚訝道:“這還真是一件麻煩事,不過你現(xiàn)在有催雪神劍在手,又有劍靈助你,想必他們也不敢對你如何?!?p> 樂安寧嘆氣道:“希望如此吧。”
宋詞最后說道:“我還要在鎮(zhèn)子上待上不少時日,你如果有事,可以直接來找我,我就住在鷹嘴街的‘歸來兮’酒樓里?!?p> 樂安寧點頭道:“好,謝謝你來告訴我這些。”
宋詞頷首微笑,隨后便與少年道了別,離開了魚骨巷。
回去的路上,隋封有些好奇,便走到少主身旁問道:“少主,你來找樂安寧,真的只是想提醒他小心謝汝賢嗎?連我都以為你是來問他拿劍的。”
宋詞嘆氣道:“我就是來問他拿劍的?!?p> 背劍侍從一怔,愣神道:“那怎么...”
宋詞轉(zhuǎn)過頭,神色復(fù)雜道:“他都把我說得這么好了,我要是再開口要劍,豈不是很煞風(fēng)景?”
隋封有些哭笑不得。
宋詞卻是笑道:“不過這樣也好,與人交惡,不如與人為善。更何況,樂安寧那個少年,真的有點意思?!?p> 背劍侍從想了想,默默點了點頭,一副深有同感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