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兮殿。
“含香,寫好了嗎?”我輕啜一口浮香遞過來的茶水,懶洋洋地問。
明日即朔日,我的半月之期又至。之前我自己可事無巨細地記載舊事,現下化為真身,行動不便,只能自己口述,讓旁人代勞。
含香雙鬢微汗,有點窘迫:“姑娘稍候,奴婢很快就好?!?p> 奴婢!奴婢!這些整天圍著我的人,怎么盡是些卑躬屈膝之人?且不說我是客居,就算長居于此,我從無貴賤尊卑之意識,她們如此涇渭分明,還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我心下不快,正欲出口糾正,卻不料張口便一陣猛咳:“咳咳咳~”
周圍人大驚失色,慌忙將我團團圍住,連聲詢問,卻無一人敢伸手替我順氣。
我有那么可怖么?一個個恭順溫良,對我卻又敬而遠之。
思忖間,身體仿佛被某種吸力所控,騰空而起,天旋地轉,落入一個冰涼的懷抱,一只微涼的手不徐不疾地輕輕拍打我的脖頸。
“怎生咳得如此厲害?”
喘息平穩(wěn)后,我用爪子拍著心口:“被她們給氣的!”
“姑娘息怒!”嘩啦啦跪倒一大片。
“你們跪甚么!”我心下惱怒,出口便又是一通咳嗽。
“姑娘息怒,我等深知姑娘良善,不計較尊卑秩序,愿與我等姐妹相稱,平等相待。但仙界等階分明,奴婢們實在不敢逾矩?!鳖I頭的夢香抬起頭來,眼神奕奕:“還請姑娘保重身體,勿要動氣!”
“走,都走,戳在眼窩子里讓我生氣。”我轉首,招呼過多鴖飛過來。
“夢香,把我抱到榻上去?!蔽蚁轮睢?p> 夢香看了看我身后,猶豫地慢吞吞靠近。
“三步,過界不饒!”冰冷的聲音自上方傳來。
這病不是好了嗎?之前千淺還伸手調戲過他呢,怎生對夢香如此苛薄?
我不想夢香為難,抱著多鴖,扭了扭身子:“勞煩師兄送我回榻上!”
當我回到軟塌上時,含香顫巍巍地雙手奉上一沓札記:“姑娘,您看是否有遺漏之處?”
我點點頭,咧了咧嘴角,盡量做出親和的微笑:“有勞你了,含香!”
含香一抖,搖搖頭,抿嘴勉力笑笑。
“練練,你真身時就莫要笑了!”多鴖焉兒了兩日,又活蹦亂跳起來。
“為何?”我眨眨眼望向它,頗為不解。
眼下我要樹立一個親和友愛天真爛漫的形象,自然要多笑笑。
“你咧著一口大白牙,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多鴖大約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細細地為我解釋:“有些駭人!”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咬緊牙關,舉起前肢想撕碎這死鳥!
多鴖在我動作的前一秒便飛離我身邊,在我面前小幅度盤旋,忽近忽遠,耀武揚威:“抓不著,抓不著!”
“嘶~”我倒吸口氣,竟然牽動了傷口。
“練練!”多鴖突然飛到我懷里,用翅膀四處撥弄:“怎么了?傷口痛了?”
兩爪抱住它,正呲牙裂嘴準備咬它解恨,聞言不由得放輕了語氣:“你應我一件事,我便饒過你!”
“啥事?”它轉著滴溜溜的綠豆眼:“別太過分,我也是有底線的!”
我白了它一眼,特意往它尾部瞄了瞄:“底褲都沒有,還底線!”
侍立兩旁的婢女們個個掩面而笑。
多鴖張開兩只翅膀遮住自己綠瑩瑩的屁股,泄氣地討?zhàn)垼骸熬毦?!?p> 我擺擺手,示意其他人退下后,便專心地看起了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