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部核電站回來十幾天過去了,祁真天在上一次的戰(zhàn)斗中斷了一條肋骨,由略懂醫(yī)術(shù)的開明幫她接好了骨頭,一直在自己的箱子里養(yǎng)傷?;ń慊氐健按题币院蟛盘K醒過來,聽完我們講述的經(jīng)歷以后一直在道歉。
我去探望過幾次祁大小姐,都吃了閉門羹,直到我從門縫里塞了一只千紙鶴進去,才見到了她血氣不足的面容。
“你來干什么?”
“我想謝謝你,你救了我,卻受了傷?!?p> 祁大小姐怔怔地看了我一會,把我放進了屋里。
沒想到莫茗也在屋里,應(yīng)該也是來探望的,莫茗看著我好不容易擠出一個笑容,又朝祁真天做了個比心的手勢,就離開了。
“請坐吧?!?p> 該怎么說呢,畢竟是女孩子的房間,就算是鐵皮集裝箱,也比我的狗窩整齊而有格調(diào)。
桌上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昏黃的臺燈照射出空氣中零星的塵埃,墻上掛著一幅畫,畫上的人應(yīng)該是她和基地長,淡紫色的長刀靜靜地靠在墻角,時間在這個房間中似乎流淌的非常緩慢。
祁真天抱起一條腿坐在床上,歪著頭看著我。
我忽然有點緊張,生硬地咳了兩聲,說:“謝謝你祁小姐,在這樣的世界里我沒有什么本事,能做的很有限,還給你們添了這么多麻煩,雖然咱兩第一次見面你就把我打暈了,但是你依然保護了我,這些本應(yīng)該是由男人承擔(dān)的責(zé)任。”
“男人和女人,還有這種職責(zé)之分么?”
“呃,這倒也沒有,只是我必須對我的弱小道個歉,從我醒來后,發(fā)現(xiàn)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擅長做的事情,只有我沒有,這讓我心里很不安。”
“你只是不知道你能做什么?!彼叩阶狼耙步o我泡了一杯茶。
“其實我以前比你更加迷茫?!逼钫嫣烀蛄艘豢跓岵?,發(fā)出咻的聲音。
“怎么說?”
“以前的記憶,我統(tǒng)統(tǒng)沒有了?!?p> 我剛把茶水端到嘴邊,驚訝地看著她。
“是的,我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我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什么。我跟你們不一樣,也許不是在‘塔’里醒過來的,因為我對‘塔’毫無印象和線索,后來我問過海灣前哨的人,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過我曾經(jīng)從里面出來,大家都說,我是唯一一個在‘遠荒’里出現(xiàn)的人?!?p> “記憶的開端是在一片荒蕪的廢墟,陪著我的只有這把刀,寒風(fēng)、迷霧、數(shù)不盡的危險,沒有方向,也沒有時間的概念。為了活下去只能不斷地砍殺和躲避,憑借本能尋找食物和水源,努力回憶各種生存的技能,偶爾雨后迷霧散去天氣放晴,能看到太陽月亮和星星,才能讓我找到依然活在世界上的感覺。”
“那時候我以為,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那種經(jīng)歷浩劫后永遠孤獨的存在感,能擊垮人所有的理性和意志,哭泣、喊叫、拼命地奔跑,一點用處也沒有,連一個能聽到你哭聲的人、一個哪怕能上來給你一刀來個痛快的人都沒有,每次我看著放晴的天空,都覺得自己仿佛漂浮在宇宙中,四面八方都觸摸不到邊際,在沒有聲音的地方,一個人靜靜地,看著這個曾經(jīng)蔚藍色的星球,無法接近,無法離開?!?p> 我聽得眼圈微微發(fā)熱,看著這個身手敏捷姿態(tài)優(yōu)美的女孩子,心里特別不是滋味,似乎強悍二字,放在她身上非常不合適。
“直到有一次,我在躲避一只相貌非??植赖能涹w怪物追擊時受了傷,靜止的時間似乎才開始流淌了起來。要是一般的變異野獸我還能應(yīng)付,可這種類型的異形,真的把我嚇的不輕……”
祁真天停了一會,似乎不太愿意去回憶這場噩夢,抱起枕頭縮在床上。
“大概有兩米多高,半透明,形似單腳嬰兒,沒有眼睛鼻子的臉上有五張長著尖牙的嘴,還有四個短小的像手臂一樣的東西在身體兩側(cè)擺動。我本來想偷偷溜走的,可是看到那半透明的身體里似乎有個我認識的東西,就硬著頭皮上去偷襲,沒想到一刀下去竟砍不斷那黏糊糊的身體,刀還嵌在里面差點沒拔出來,結(jié)果那東西就沒了命地追上來,單腳似跳似蠕動一樣?!?p> “那個怪物連續(xù)追蹤了我兩三天,怎么甩都甩不掉。”祁大小姐的眼眶紅紅的,繼續(xù)說:“每次我以為安全了的時候,那東西總會用各種惡心的姿勢黏上來,不能休息睡覺,沒有食物和水的補給,在我精神幾近崩潰的時候,耳邊傳來一個聲音?!?p> “‘孩子,需要幫助嗎’。”
“幾個人站在我身后,他們手里的槍不斷地向那個怪物傾瀉子彈,那一刻我耳邊一片寂靜,只聽見繃了許久的弦斷掉的聲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p> “祁基地長把我?guī)Щ亓诉@里,認做養(yǎng)女,我的名字就是他給我起的,真心的真,天意的天?!?p> 說罷,我們倆同時抱起熱茶抿了一口,我仔細琢磨著她剛才說過的話,假設(shè)眼前的這個人告訴我的都是真的至少是她認為的真實,失憶、“遠荒”、從未醒來、似曾相識之物,那么她,也許見過這世界的真相,真心的真,怕不是真相的真吧。真相是天意?祁火石也不像是了解全部事情的人。
“祁小姐,我能提一個問題嗎?”
“別這么叫我了,你可以叫我真天?!?p> “那么,真天,這也是似曾相識之物嗎?”我指著桌上的一個小物件,從剛進來的時候起,我就看見了我的無字燭陰印放在了她的燈下,羊脂白玉印被光線照的通透,里面呈現(xiàn)出絮狀的結(jié)構(gòu)。
祁真天眉毛輕輕一挑,似乎稍有點吃驚,可能還以為我要問的是是否真的失憶之類的問題,她望著臺燈下的燭陰印,久久沒有說話。
“對不起,這并非我見過的舊物?!?p> 我注視著她的眼睛,她平靜地看著我,但瞳孔中似乎又映射出些許波瀾,最終我只能勉強地笑了笑,腦海中一絲細微的線索就這么斷掉了。
“還給你吧!”她下床套上棉拖鞋,取過印放在我的手心:“它只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不過,你要用一樣你認為有價值的東西來和我換?!?p> 我十分納悶這個大小姐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在身上摸來摸去摸到一小片東西,拿出來一看是那塊寫著“w5742周尋”的布牌子,從塔里衣服上扯下來的,想了想,伸手遞給了祁真天。
她看了看這片破布,說:“你的名字嗎,可以。”
我隱隱覺得這個女孩子并不簡單,行為舉止不按常理,如果她還有些關(guān)鍵的事情沒有告訴我,那只能慢慢想轍來套她的話了。
回去的路上,一陣喧囂和尖叫打斷了我的思路。
幾個女的捂著臉尖叫著從我身邊跑了過去,大喊著有變態(tài),接著就是一陣熟悉的大笑迎面而來。
“有變態(tài)嗎?那還真的是很困擾??!不用擔(dān)心!就交給余來懲戒吧!”
游正陽扛著一個碩大的編織袋,全身濕漉漉地在路中間大搖大擺,渾身上下閃閃發(fā)光,唯一的包裹物也濕透了,呈現(xiàn)出奇怪的形狀。一紅一黑兩把長短劍斜插在褲衩兩邊的劍套里,場面十分詭異。
他身上的編織袋里似有活物,時不時地扭動一下,看起來著實可疑,不是綁架就是誘拐。這個二貨走到集裝箱會議室前,把編織袋砰地丟在了地上,拔出了褲衩里赤紅色的劍,我這才看清楚這是兩把年代久遠的漢劍,紅色稍長約四尺,劍身刻滿大篆文,稍短的約三尺,黑身金龍紋。
祁基地長從箱子里走出來,看著編織袋沉默不語,游正陽手中劍鋒一閃,編織袋被輕輕切開,里面真的是兩個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時不時抽動一下。仔細一看,不禁讓人感到驚恐和反胃。此二人雖說未死,但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有些地方甚至連骨頭都露了出來,似乎受過巨大外力的包裹擠壓,骨折到不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