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實在無聊,祝小倩去了回春的書房溜達(dá),在他案幾上放了四本醫(yī)書,看上去嶄新且裝訂極為考究,想必是回春十分喜愛的書。她拿起來瞅了瞅,《黃帝內(nèi)經(jīng)》、《難經(jīng)》、《傷寒雜病論》、《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吹竭@些書名她忽然想起有天晚上接受相公每日靈魂拷問時他問了她關(guān)于四大醫(yī)書的問題,而她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四大醫(yī)書我知道!《皇太子與女醫(yī)官的十八個小秘密》《霸道醫(yī)師傳》《許大夫救救我》和《帥氣太醫(yī)愛上我》”說完就被罰抄了《黃帝內(nèi)經(jīng)》,到現(xiàn)在還沒抄完。
過去種種慘痛經(jīng)歷,如今想來卻比蜜糖還甜,多希望他可以醒過來,讓她把所有古書抄一遍都可以啊。離開前她隨手拿了一本《黃帝內(nèi)經(jīng)》,坐到他身邊念起來。
“第一卷,素問,序……怎么光看標(biāo)題就好困……啟玄子王冰撰夫釋縛脫艱,全真……導(dǎo)……氣……”然后就真的趴在床邊睡著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感覺有人摸她的頭,酥酥麻麻的,她慢慢清醒過來,抬起頭,睡眼惺忪之時看到書浩的手朝她臉龐伸過來,她還在半夢半醒之間,他便輕輕捏住了她的臉。
“天啊,我該不會是做夢吧?”她自言自語,眼眶逐漸潮濕,從窗戶透進(jìn)來一縷光線照在他蒼白的臉上,他用盡全身力氣開口說了一句話,小倩聽不清,趕緊把耳朵湊過去。
“你說什么?我在聽?再說一遍好嗎?”
等了片刻,他聲音如空氣中最細(xì)小的塵埃從陽光下緩緩飄過,他就說了兩個字,幾乎只有氣音,而這力量足以撫平世間所有貧瘠。
“瘦了……”
她的眼淚即刻傾盆而下,一滴一滴吧嗒吧嗒掉在他身上,她抓著他的手,一個勁對他說:
“我不瘦,我很好,我可好了……你還好嗎?傷口痛嗎?你想喝水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短短看了她一會,便又合上了眼睛,她嚇得飛奔出門,把院子里弄藥的回春抓了進(jìn)來。
“春哥你快進(jìn)來!”
“怎么了怎么了?屋子著火了?”
“不是,相公醒了!還說話了!”
“是要當(dāng)面感謝我嗎?這個倒不急?!?p> “不是,他又閉上眼睛了,你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回春把脈時翹起的蘭花指比通天塔還直,良久他道:“嗯……不錯。”
“什么不錯?他怎么樣了?什么時候才會再醒?”
“怎么你有急事找他商量?”
“沒有,我就是擔(dān)心相公嘛!你快告訴我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
“雖然氣息很弱,但脈象還算平穩(wěn)?!彼锰m花指抵住腮幫子,嗲嗲的說,“小妹妹你記住春哥說的,沒有死,就是奇跡?!?p> “那……他會好起來嗎?他剛剛跟我說話了,說我瘦了,他還關(guān)心我,他都這樣了還關(guān)心我胖了瘦了……”
“打住打住!秀恩愛啊?我不愛聽!過一個時辰來找我換藥,走了,酸?!?p> “春哥謝謝你?!?p> 回春走到門邊,抬起手示意她不要往下說了,一股微風(fēng)吹來,他的鲇魚須飛了起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日升堂的時候??h令又被司馬鳴嘯揶揄的不輕,下了堂連連唉聲嘆氣,他一不開心白一成就更不開心,這一根筋的人出了衙門又朝白馬寺直沖,他去得勤快白馬寺的小和尚都認(rèn)識他了。
他默默的對菩薩倒苦水,先把單家的事情說了一遍,又把今日公堂上的局面說了一遍,全部說完站起身整理衣服離開,每回都是如此,今日有個小和尚終于忍不住了,跑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
“等等捕快大人,等一等?!?p> “怎么了?”他轉(zhuǎn)過身,那小和尚一臉狐疑的看著他,問:“人家都是拜佛,你為何拜香爐?還對香爐嘰里咕嚕說很多話,香爐也會顯靈嗎?”“拜香爐?”白一成瞇著眼重復(fù)了一遍,小和尚也學(xué)他的樣子瞇眼點頭,難怪他這幾日許的愿都跟扔水里了一樣,原來是拜錯了方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語:“那我的香火錢……”“扔垃圾桶了?!闭f完小和尚哈哈笑著跑開。
他原地躊躇,到底要不要再進(jìn)去拜一次呢?想想還是作罷,畢竟這個月的月俸因為單家那些案子少了許多,他搖搖頭,還是明日再來吧,便朝回春堂的方向走去。剛走沒幾步一陣幽幽的風(fēng)從身后吹過,雖然眼力不行但他感覺十分靈敏,停下腳步,警覺的張望四周,但那都是徒勞,周圍模模糊糊一片,直到有人開口:
“洛陽府白一成,我們又見面了?!?p> 這個聲音……沒錯!是那天在眾目睽睽之下有意殘忍揭開無影真面目的那位小王爺!白一成皺起雙眉,對著聲音的方向,想該如何接口。
小王爺在他面前左右走了幾步,還上下打量了幾眼,繼續(xù)開口問:
“你把無影帶去哪了?他好像,不在衙門里啊?!?p> 白一成壓低聲音,冷冷回道:“這是衙門的事,不勞小王爺費心?!?p> “人是我先抓到的,功勞卻被你搶走了,而現(xiàn)在你又一副無可奉告的樣子,是不是需要我?guī)慊赝醺煤没貞浺幌拢俊?p> “不必了……”他簡短回了一句,轉(zhuǎn)身朝反方向走去,趙衍搶先一步攔住他的去路,臉上的表情幾乎可以用面目可憎來形容。
“我話還沒有說完,你就要走?洛陽府白一成,你膽子確實挺大的,這么大個洛陽,還沒幾個人有你這樣的膽量,敢挑戰(zhàn)我的耐心?!?p> “如果你要問無影的事那我確實無可奉告。我還有公務(wù)在身,如果小王爺沒有其他事,就不要妨礙我辦事?!?p> “喲,你真的很膽大,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你在挑戰(zhàn)我的耐心。”他上前一步,用肩膀頂在白一成的胸口,他往后面一讓,他跟進(jìn)一步伸手鎖喉,白一成被他按在了墻壁上,若不是礙于他的王室身份,他肯定早就還手了。
“告訴我,無影在哪里?或者這么說吧,單書浩在哪里?為什么不掙扎了?被我說對了嗎?”
一聽到這個名字,掙扎的白一成突然不動了,緊緊盯著面前這個窮兇極惡的小王爺,他怎么知道無影就是單書浩?而且看他這個樣子,除了知道無影的真實身份,還有點想殺人滅口的跡象,白一成一時無法招架。
“說不說?”他手下一用力,動彈不得的白一成只感到呼吸困難,他不知道他今天會不會死在這個人手里,他只知道,他絕對不能告訴他單書浩在哪里。
原來拜錯菩薩的后果如此嚴(yán)重,不僅幫不了單家,還把自己推入火坑,說不定還會搭上自己的命!想到這里白一成閉上了眼睛,如果上天真的存在,就請在我亡命之后繼續(xù)保護所有正義善良的人!
“光天化日小王爺就玩殺人滅口的游戲是不是有辱王室威名?”
這個聲音不是很耳熟,但一定在哪里聽過!白一成努力在痛苦中回想……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趙衍同時松了手,他來不及細(xì)細(xì)辨認(rèn)來者何人只想大口喘氣,腦子里使勁搜索這個聲音。再說那趙衍,當(dāng)他看到背著雙手慢悠悠朝他這邊走過來的榮軒的時候,該是何等匪夷所思!他為何會來洛陽?他來洛陽居心何在?是為追究他而來嗎?一連串的問題在他腦海里盤旋。
榮軒倒是爽氣,一把按住趙衍的肩,露出一絲匪夷所思的笑,道:“真不巧啊,在宮里做壞事的時候遇到我,在洛陽做壞事的時候又遇到了我,我是你的克星,什么都不要說,轉(zhuǎn)身,滾?!?p> 他憤憤的瞪了白一成一眼,帶著一肚子怒氣消失在了黃昏的街道,今日追查算是打了水漂,不僅如此,他還在榮軒面前敗露了行跡。
他一走,白一成突然想起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忍不住笑了起來?!拔蚁肫饋砹耍∥覀冎耙惨娺^,在白馬寺的圍墻邊有人貼告示,我阻止他卻被他反咬一口,當(dāng)時也是姑娘出手相救?!?p> “哎行了行了……你這小捕快,非但眼神不好,腦筋也不行,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欺負(fù)也不敢還手,你這樣怎么保護洛陽百姓?”
他點點頭,靦腆的說:“該出手的時候還是會出手的,不過你真的厲害,小王爺看到你都怕的逃走了。你家住哪,叫什么名字,我定要報告大人,好好謝謝你。”
“謝就不必了,我只是做了力所能及之事。我倒是奇怪,那小王爺為何要取你性命?”
他猶豫片刻,如此解釋道:“前幾日,俠盜無影被我?guī)ё吡?,小王爺想知道無影的下落,這才威脅我告訴他無影在哪?!?p> “哦,這個名字我聽過,一路過來洛陽城的百姓一直在說他,原來帶走他的人是你啊?!?p> “看來姑娘不是當(dāng)?shù)厝税?,實不相瞞,雖說衙門一直在捉拿無影,但是你也應(yīng)該聽說了,無影劫富濟貧,救了很多窮苦的老百姓,其實我挺崇拜他的……”
“所以就把他藏起來了?”
“他受了很重的傷,不救真的會死!就是剛才那個小王爺派人追殺無影,所以無影絕對不能落入他手中否則必死無疑!”
“這么說吧,小捕快……”榮軒勾住白一成的脖子,微微抬起頭對他說,“我叫趙榮軒,來自汴梁,跟那個趙衍稍微有點親戚關(guān)系。你和無影的事呢,我管定了,若以后趙衍再找你麻煩,立刻派人告訴我,我就住在長安街天安客棧天字一號房,記住了?”
白一成細(xì)想了一會點點頭,轉(zhuǎn)眼又想到了什么!“你姓趙,來自汴梁,跟趙衍是親戚,莫非你也是皇親國戚!”等他想到這些那“姑娘”早已消失在一片朦朧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