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安靜得只聽得到那座坐地西洋自鳴鐘發(fā)出清晰的滴答聲。徐立嗣見他父親陷入沉思,知是必有緣故,是以垂手而立,默默地等著父親的下一步訓示。
果然,徐老太爺突然睜開了雙眼,卻忽視了近在眼前的徐立嗣,而仿佛是在看向遙遠的過去:“我們這一只自你曾高祖時遷徙至此。此地山多水多,可耕之地甚稀。你曾高祖櫛風沐雨,篳路藍縷,開荒墾地,鑿石建屋,在這里扎下了根,立名徐村。接著曾高祖一路科考順利,得了官身。之后附近便陸續(xù)有了攜家?guī)Э趤硗犊康?,甚至有縣城那邊翻山來投的。徐家一時也算是熱鬧起來。
看似一切順利,形勢如鮮花著錦一般的光景,卻是風云突變。曽高祖突然毫無征兆的被言官參了一本,說是收受賄賂、縱仆行兇,罪名可是不小。好在你曾高祖為人謙和,處事大方,又曾刻意結(jié)交座師同年,才有人出頭替他說話。萬幸只是丟了官,返鄉(xiāng)歸隱。這也是他老人家獨木難支啊。他在外為官,無瑕顧及家里,村里便有新投靠來的家人假借其名行不法之事。
你曾高祖以一人之力,難以周全,索性專心陶朱之道,為子孫后代謀求財富。徐家家業(yè)經(jīng)你曾高祖以降,數(shù)代的積累,等到了我這里,已經(jīng)頗有家底。雖然稱不上大富之家,卻也不須再為阿堵物所累了?!毙炖咸珷?shù)碾p眼茫然地望著不知何處,說出的話仿佛夢囈一般。
徐立嗣看了他老父親一眼,恭敬地回道:“父親以前也和兒子說過。兒子不敢忘記先祖的不易,感念先祖的恩蔭。只是…您老人家怎么想起說這個了?”
良久,徐老太爺睜開眼睛,長嘆了一口氣,問道:“你可知為何徐氏祖上曾經(jīng)位列九卿,我們這支卻是連個京官都沒有,是為何故?”
徐立嗣知道父親如此相問,必有緣故。想了想方道:“官場哪里是好相與的。我們家以前畢竟是人口單薄了些,在官場缺少相守相助的親友,且不說升遷和肥缺,就是能做到趨福避禍都是不易。京官雖然不都是天子近臣,總是天子腳下吧。露臉升官的機會多,將來外放都是要升一級的,哪有那么容易得到的。華亭徐家朝中不乏閣老尚書,卻似乎從未對我們是以援手,不知是何緣故?”
“你雖然不喜讀書,道理卻還是懂得。能想到這一層顯見是長進了?!毙炖咸珷旈_口回答他心中的疑問;“的確另有緣故。這其中的緣故從來只有族長才知道。小輩們要等進京科試高中之后才會告知。你是未來的族長,早晚也會知道的。今天我就告訴你,我們這支并不是奉命遷徙,而是被華亭徐家祖宅除名,攆出來的。”
“?。 毙炝⑺檬暯械?,一瞬間竟覺得頭冒冷汗,手足微微顫抖,口中喃喃道:“怎么會是這樣?為什么會是這樣?謙兒也知道了?他竟然連我這個爹都沒有告訴啊。”剛才他口中還引以為傲位列九卿的祖上,轉(zhuǎn)瞬間就好像都和他們這只瀾江徐沒了關(guān)系。
被家族除名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恥辱,官場受到打壓的事實更讓徐二爺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家族未來,子孫前途仿佛烏云壓頂荊棘密布。
徐老太爺顯然對這種反應(yīng)并不陌生。稍一沉吟又接著說道:“你先別忙著怪謙兒,是我不讓他說的。那邊徐家最初并無人在吏部內(nèi)閣這樣的要害之處任職,對我們的打壓也是有限。可惜我們支數(shù)不盛,人丁不旺,終是難以在朝中成氣候。自先帝朝起,那邊人才輩出,文曲星高照,居然又出了一個經(jīng)任吏部尚書后榮升閣老的異才。我金榜題名之時,他正是吏部的侍郎。雖然還不主官,擺弄我一個小小的新科進士卻是易如反掌?!?p> 徐立嗣顫聲道:“原來是這個緣故。父親因仕途受阻,才不得不托病致仕的。只是數(shù)代之前的恩怨,難道竟是記恨至今嗎?究竟是為什么?”至此他心中過去種種疑團和不滿都有了解釋,心道:“難怪家中雖然人丁單薄,卻仍然家風嚴苛。男子四十無子方可納一妾。自己平時雖然在家里規(guī)矩,外面也是得空就稍稍放縱一下。好在沒有像兄長那樣惹下風流債。”又想到:“聽說曾祖祖父都有姊妹嫁得不錯的,卻漸漸都斷了往來,更不用說官場借力了。想是因為姻親之家知道了什么,怕被拖累的緣故。”
徐老太爺不知他心里的小九九,依舊緩緩道來:“為尊者諱的緣故,其中細節(jié)之處已是不甚了了。只知道是在娶妻擇偶這件大事上,忤逆了長輩之意,又間接導致當時的主母,也就是曾祖的母親病逝,更讓家族顏面蒙羞。不但如此,還被以私德不修為政敵參了一本。當時的家主被迫寫了辭呈,更連累了一些族人的仕途……現(xiàn)在人家身居高位,也真的不需要什么說得出口的緣故,不過看你不順眼,就動動小手指頭罷了。當年我也曾上門拜訪,以求原諒和解。為的是將來計,子孫計。只想著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v是祖上有再大的恩怨,也該揭過了。誰知即使我愿意低頭俯首,人家卻根本沒有當回事兒。我連門都進不去啊?!?p> 徐立嗣聽了心中不平,口中憤憤道:“欺人太甚。殺人不過頭點地,再說禍不及子孫。憑什么?憑什么?他們怎么能這么欺負我們?
“就是因為他們能夠。他們還說‘為美色所惑而忘義,矣亂綱常之輩,安能事君治國?’”徐老太爺驟然提高了聲音,震得徐立嗣心中一跳,急問道:“難道我們徐家就永遠被他們壓著,任他們羞辱嗎?”
徐老太爺示意他稍安勿躁,指著書案上的那封捏出了褶子的信說:“事情也許有了轉(zhuǎn)機。徐謹?shù)男?,你看看?!?p> 看到徐二爺一時有些發(fā)蒙的樣子,又加了一句:“喜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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