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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你臻途無悔

第三十三章 徐村燈火

伴你臻途無悔 公子斯諾 4113 2019-10-18 19:45:00

  跑上鐘樓的三個老尼只來得及敲響了兩下半的大鐘報警,便被攀墻而上的小個子黑衣人一刀一個的殺害了。

  徐村的村民承平已久,兼之丑寅之交是常人最夢酣覺沉的時辰,所以一時竟是無人理會。

  打更的徐老梗坐在更房里,正無聊的看著更漏。聽到鐘聲遠遠地傳來,幾乎以為自己不小心睡著了在做夢。他驚得傻張著大嘴怔了半晌,使勁揪下了自己的一根山羊胡子,才徹底的清醒過來。

  待他回過味來,急急忙忙地跑到徐家大院去敲門,美夢被他打斷的看門人卻是滿肚子的不樂意,只說他被夢魘住了,胡亂說瘋話,要打發(fā)了他,自己好回去在夢里接著娶媳婦。

  徐老梗自然不肯罷休,把門拍得更響也更急了。這下子看門的火了,也不管葷的素的隔著門壓著聲音亂罵了一通,就是拒不給他開門。

  萬幸有一個老家人起夜,聽見了這邊動靜,顫顫巍巍的湊了過來道:“我好像迷迷糊糊地也聽到了鐘聲,也弄不清是做夢啊還是啥事。這把我憋的,不起來上個茅房就又尿床上了……咳咳咳……”

  看門一聽也覺得有點心驚肉跳的,一害怕,腦子就清楚了。他不敢再耽擱,一路小跑地去了東院,叫醒了當家的二老爺。二老爺覺得事態(tài)嚴重又去敲了徐老太爺?shù)脑洪T。等到守夜的婆子小心地喚醒了徐老太爺,請進了二老爺,才得以把事情說了個大概。

  徐老太爺拿定主意派人上山看看,寧可是虛驚一場。

  以前張承志在家的時候,為了研習兵法,同時為了徐村的安全,每到農(nóng)閑的時候,都會把全村的青壯集中到曬場上,按照邊軍的練兵的法子,訓練民壯。當然,是減了負重和標準的。

  只是多數(shù)村民不但不識字,甚至連左右都分不清。徐承志還得從“碗是左,筷是右”教起。好不容易教得七七八八了,農(nóng)活一忙,大家四散而去。等再回來訓練的時候,大部分都忘了個七七八八了。

  好在徐承志心懷大志,胸有溝壑。他不氣餒不放棄,每年堅持,所以盡管徐承志覺得結(jié)果差強人意,可徐村民壯還是名聲在外,起碼真的有事的話,對付些土匪山賊什么的,也有一戰(zhàn)之力,不再是烏合之眾了。

  張承志由武舉入仕后,徐村民壯先由張承志的長子張鷹接手;張鷹隨父從軍后,這份擔子則落在了幼子十五歲的張鵬肩上。只是張鵬志在科舉,于訓練上不免有些懈怠和疏漏。積年累月,人腦中的那根弦一松,再緊起來可就不容易了。

  是以當徐二老爺?shù)搅藭駡錾弦豢?,卻只有三五個人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四處張望著。他只好再派徐誠帶著人挨家挨戶的去砸門。好不容易集合了家丁和村里的青壯在嗮場上,又有婆娘哭著喊著跟過來拖后腿的。婆娘們的哭聲在暗夜里顯得那么瘆得慌,聽得眾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徐立嗣不得已拿出了當家人的威風才把她們趕回了家。

  黑洞洞的夜里,越來越多的人家被驚醒了。漸漸的,小小的徐村滿是窗前燈光和移動的火把,居然有了點萬家燈火的意思。

  曬場上,終于人也都到得差不多了。徐老太爺定了由徐誠帶隊,徐立嗣押后帶著大部民壯去山上救援;余下的由張鵬和徐致浩布置在幾個村口以防賊人進村。待眾人分頭開始行動時,一個多時辰都過去了。

  這要是張承志還在家里,看到他當初一手訓練出來的民壯懈怠到這種地步,怕是要欲哭無淚,大發(fā)雷霆,然后把大家都趕到曬場,再來一場脫胎換骨的魔鬼訓練了。

  徐老太爺知道秦三是個有本事的,又和徐謹家親厚,是臻兒的拳腳師傅,于是早早地派人去找了。誰知道他在地頭的小屋黑洞洞的無人應門,竟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待“各路人馬”亂糟糟地領命離開后,徐老太爺身邊只剩下了一個姓左的老嬤嬤。他吩咐左嬤嬤去大廚房召集人做干糧,天亮了好送到山上去。

  左嬤嬤道:“我們都走了,誰伺候您?”

  徐老太爺?shù)溃骸安慌拢羰怯惺?,外面還有上夜的。你別去后面叫醒秀枝她們。讓她們睡好,明兒個還有得忙呢。”

  秀枝也是徐老太爺?shù)拇笱诀?,今夜不當值?p>  左嬤嬤只好叮囑徐老太爺也要抓緊時間歇著。雖然不放心,也只好答應著去了。

  徐老太爺上了歲數(shù)本來就覺少,如今遇上如此大事,怎么還能睡得著?屋子安靜得落針可聞,和才剛亂糟糟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心中惴惴不安,無法安坐,便拿起燭臺,慢慢踱進了隔壁臻兒的房間。

  臻兒絲毫不曾為方才大屋里的嘈雜所擾。只見他睡得小臉通紅,鼻尖滲出細細的汗珠子,還打著低低的鼾聲。想是白天累極了。

  徐老太爺站在臻兒床前,看著臻兒可愛的模樣,唯有心中默默祈求滿天神佛保佑。否則……天亮后該如何面對臻兒呢?

  昨天臻兒把致修的牙都打掉了,只因為聽他說了幾句不敬慧娘的話。這要是知道了清凈庵的消息,要是慧娘沒有逃過這一劫……

  官場的經(jīng)歷,家族的責任讓這個老人從來不對任何事心存僥幸,他總是習慣于做最壞的打算,最周全的對應,以求最好的結(jié)果。這次他卻完全亂了方寸,竟然不敢去多思深想。

  徐老太爺正在心里計算著救援的隊伍走到哪兒了,祈禱著慧娘她們可一定要堅守到援兵到達……忽然聽到有個婆子在正屋里面聲嘶力竭地喊:“老太爺!老太爺不好了!出大事了?。 ?p>  徐老太爺趕緊回到正屋,看到是一個二門處上夜的婆子一路驚慌失措地找了進來。他正要斥責上夜婆子讓她小聲點。這婆子看到他如見了救星,完全無視他的黑臉,急道:“老太爺快去院子看看,清凈庵那邊起火了……”

  徐老太爺聽了,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幾晃,幾乎站立不住。那婆子哆哆嗦嗦地上來要扶他坐下。徐老太爺顧不得頭暈腳軟,道:“到院子里去。”就扶著這婆子來到院中,果見東邊半山腰上火光沖天。

  “怕真的是兇多吉少啊?!彼藭r如冰水加身,泥塑木雕一般僵在那里,唯有一滴熱淚不覺順著眼角的皺紋流了下來。

  半晌忽然一陣劇咳,那婆子借著手上氣死風的光亮一看,不由得驚道:“老太爺,血!”幾塊血斑掛在徐老太爺?shù)淖旖呛桶缀由?,對比著遠處清凈庵的熊熊火光,在暗夜中觸目驚心。

  徐老太爺抬手擦了一下,送到眼前,見果然是血。他向來肺弱而咳頻。以前都是入冬漸始隨著春暖而好轉(zhuǎn)。但近兩年夏季亦是好不利索。他深知這不過是年邁體衰,天道難逆罷了。他活了一把子年紀了,什么沒有經(jīng)歷過。如今他心中無懼亦無怖,唯有抓緊時間,在大限到來之前,盡力為徐家謀劃而已。

  如此想著,他反而冷靜了下來,緩緩拿出手帕,仔細地擦拭了一下嘴角和胡須,才盯著那婆子道:“你什么都沒看見,不許告訴一個人知道。否則把你全家賣到邊鎮(zhèn)軍戶那里做苦力。”

  婆子嚇得一縮脖子,趕緊唯唯稱諾。她在徐家久了,知道這個老太爺看著最是和善,平日里憐老惜貧,修橋鋪路的??墒且怯腥诉`逆了他,尤其做了對不起徐家的事兒,那下場可慘著呢。

  好容易等到天光大亮了,才終于來了報信的家人。是徐二老爺心腹家人徐平。

  徐平一路狂奔,下山送信,跑得發(fā)髻塌到了一邊,勉強被布條系著沒有散開,一只鞋子露了腳趾,腳趾也磨出血了。他渾然不覺,在書房里間的暖閣一眼看到徐老太爺,一下子就撲在了他的腳邊,涕淚并下地哭嚎著道:“老太爺啊,太慘了,太慘了……都死了,一個都沒活啊。”

  “不許哭!小聲點!”徐老太爺壓著聲音呵斥道,用嘶啞的聲音連連追問:“把話說清楚。什么叫一個都沒活?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件一件說清楚?!?p>  徐平抬起頭來,用袖子擦了一把臉上眼淚鼻涕,又張大嘴倒了幾口氣才哽咽著繼續(xù)說道:“……尸體都在大殿里堆在一起…澆了燈油堆了柴草…虧了當初建庵的時候大都是在山上采石為料的,才沒有都燒塌了,還依稀能辨得燒焦的尸體…小山一樣…好慘啊,嗚嗚嗚……”

  “難道一個幸存的都沒有嗎?”徐老太爺不甘心地問。

  “一個都沒有啊。賊人把助燃的東西都搬到大殿里去了,燒得只剩石料和瓦片磚頭了。因為有防火的山墻,加上后半夜風靜了下來,所以后面的庵舍都還好,只是庵舍都是空的,連大黃狗都死了?!?p>  徐老太爺身子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臉色灰敗,目光散亂。昨夜起強做的鎮(zhèn)定如被山崩摧毀的泥屋茅舍一般,蕩然無存。饒是徐家家主一把年紀見慣風浪,也不禁又驚又俱,更兼有絕望和一絲麻木。

  他腦中只亂糟糟地想著書兒小小年紀竟然也遇了難。一朵美麗的花兒還沒有盛開就枯萎了呢。自己剛剛給她說了一門好親事,親家對自己這個即美且慧的孫女喜歡得不得了,只說恨不能早點給他們成親。立貞也說書兒是徐家自她以后,好不容易才又有了一個女孩,要把自己的一套丹鳳朝陽的點翠金頭面給她添妝??墒侨缃瘛撊绾胃麄冋f啊。

  徐平見狀,立時懊惱得打了自己一個光。他本是個機靈的,才會被派下來送信??墒撬仓皇莻€沒見過什么大事的農(nóng)夫,更何況目睹了那樣的慘相,早被嚇得缺魂少魄失了分寸。尤其是那人肉燒焦的氣味,讓他惡心得當場就吐了,這輩子怕也忘不了了。

  此時他稍回過魂兒來,趕緊往回找補道:“老太爺可別太過傷心上火。小的急著下山送信,是以后來的事情并不知道。小的走的時候誠爺他們還在四處查看,沒準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到幸存的人了?!?p>  徐老太爺聽了,目光才又緩緩回落在了徐平身上。他雙臂支著椅子扶手,強撐著坐直了身子,整理了一下心思,才又細細地問了他幾句。知道應援之人并沒有遭遇賊人,張鵬和徐致浩兩個把村子里的防衛(wèi)安排得也還頗有章法。他們剛剛也上山去了,村里的安全交給了兩個大管家。這兄弟兩個實在是安耐不住,要去上山去幫忙,也想著能不能把徐誠幾個換下來休息一下。

  他這才點點頭道:“你也辛苦了,快去休息吃點東西?!毙炱接挚牧藗€頭,垂首離去。

  好讀送了徐平到屋外,見文婆婆匆匆趕來。兩個老人一起在徐家為仆幾近一個甲子,此時目光交錯,不需多言。

  “你來了。”好讀微微躬身。

  “誒。老哥哥,你也沒睡好吧。”文婆婆也略屈了下膝,算是回了個福禮。她皺著眉頭接著說道:“徐會媳婦剛才來找我哭訴。他家男人跟著上山,說好的當日即歸。可是至今也沒有音信。她原想著也許臻兒少爺改了主意,讓他男人一直陪著呢。誰知聽說了夜里發(fā)生的事,這才急了。央著我來看看徐會是不是和臻兒少爺一起的?!?p>  好讀沉吟著半晌,看著文婆婆微微搖了搖頭。兩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人在徐家一輩子了,也經(jīng)歷了數(shù)不清的起起伏伏,大風小浪。當年的大少爺帶回個歌姬,周氏把家里鬧得天翻地覆;老爺被迫辭官歸家,三姑爺在邊關戰(zhàn)死……只是這次的慘狀和那些都是不一樣的。

  而且老太爺年事已高,怕再也經(jīng)不起這樣的打擊了。

  文婆婆輕輕嘆了口氣,心道徐會怕是兇多吉少了。只得道:“你照顧好老太爺吧。我得回去等著書兒小娘子回家。你這邊要是有了書兒的消息,一定馬上遣了人來告訴我?!币惶岬綍鴥海蠇炛挥X得鼻子一酸,口中卻篤定地說道:“書兒吉人天相,定然無事。”說罷告辭離去,背影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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