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少爺，秦少爺。”小隱草廬的柴門外傳來了劉成的聲音。
任掌柜、馬玉麟和書兒聞聲都有些驚異，心知定有大事發(fā)生，才會讓劉成如此慌張。
三個人不約而同的起身迎到門外，只見劉成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跑進(jìn)來，道：“不、不好了，官兵要來了，寨子里都亂了?！?p> “別著急，慢慢說，不差這一會兒?！比握乒癫焕⑹抢辖?，不慌不忙的問道。他鎮(zhèn)定的態(tài)度讓幾個年輕人也安穩(wěn)了不少。
書兒也道：“進(jìn)來說吧。我去給你舀瓢水來?！闭f罷轉(zhuǎn)身要往廚房去。
“你先別走?！眲⒊梢患?，連“你”都叫出來了，自己去渾然不覺，接著道：“臻兒少爺還在寨子里。”
“什么？”眾人皆是一驚，紛紛詢問究竟。
“臻兒？”書兒激動得下唇都微微顫抖起來：“臻兒，他在寨子里？”
“是。咱們都錯了。他沒跟著那個大夫進(jìn)山，就在寨子里呢?！眲⒊傻溃骸拔液统有衷谕饷娣派?，聽到寨里忽然亂了起來。心里奇怪，就往那邊去看個究竟。碰巧抓了個他們的小嘍啰，本來是要問問寨子里的情形，沒想到竟然問出了臻兒小少爺?shù)南侣洹！?p> 原來這個小嘍啰便是去后山牢里送信的，要告訴守門的山賊看著點(diǎn)吳賡兩個，別耽誤給水給飯，二當(dāng)家的還不想他們死。誰知道剛出了寨子就被抓了舌頭，被楚河劉成兩個一嚇唬，就竹筒倒豆子，也不管有用沒有，把白天發(fā)生的事情一股腦的都倒了出來。
楚河一聽說一個叫小真兒的，還是唐大夫新收的藥童，連忙跟他確認(rèn)唐大夫是不是只有這一個藥童。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心頭不禁一松，那不就是他們要找的臻兒嗎？
真是踏破鐵條無覓處，得來全不費(fèi)功夫！
任掌柜問道：“那楚河兄弟呢？”
劉成道：“那賊人說臻兒少爺跟著三當(dāng)家的去他那里了。聽說然后要去燕子家。哦，有一個叫燕子的女子很是照顧他，兩個人總是一起玩兒，還一起跟著三當(dāng)家的學(xué)武藝。所以楚河兄弟就先進(jìn)寨子去探聽情況了?！闭f著又說了這些人大致的長相特征。
楚之龍急道：“那咱們得趕緊找到臻兒弟弟啊。否則官兵把山寨圍住了他可就危險(xiǎn)了?！?p> 劉成低著拖滿地的找樹枝。馬玉麟知道他要干什么，拉住他道：“里面有筆墨紙張?！?p> 幾個人進(jìn)屋來到唐大夫的書案前面，任掌柜從一疊裁好的宣紙里抽出一張給劉成鋪好，馬玉麟則打開硯臺盒子，幫他研墨。
劉成不識字，頭一次享受這待遇，受寵若驚。只見他碩大的巴掌握著細(xì)細(xì)的竹筆桿，好似笨拙的水牛和牛虻角力，一筆下去，象牙白的宣紙上滲出一個眼見著擴(kuò)散開去的大墨點(diǎn)子。
馬玉麟忙道：“你這個是生宣，洇染太甚，你掌握不好用墨的濃淡和下筆的力度，就成了這個樣子了?！闭f著自己動手找出一張相對硬、脆的紙張?zhí)鎰⒊射伜茫骸熬陀眠@張吧。這是加了礬水的，不過也不要讓毛筆一次吸太多的墨了?！?p> 有了第一次的經(jīng)驗(yàn)，劉成想著要盡量的輕柔小心，握筆的手反而哆嗦了起來，下筆便是一條彎彎曲曲的線條，然后一下子劃出了紙張外面，狀如脫韁的野馬。
任掌柜急道：“你成不成啊！你到底要干啥？真是急死個人了?！?p> “別著急?！?p> “你能行?！?p> 書兒和馬玉麟同時出聲安撫，眼光又撞在了一起，一時都止住了話頭。
馬玉麟看著心急如焚，還在盡量保持鎮(zhèn)定的書兒，主動伸手握住了劉成握筆的手，道：“別緊張，一筆一筆慢慢來?！?p> 劉成在他的帶動下，居然劃出了粗細(xì)均勻的直線來，興奮的說道：“謝謝少東家。這個筆就跟媳婦一般，你不能跟她來硬的，須得小心的順著她的性子走，不然的話她就會跟你鬧脾氣，不給你好看?！?p> “哈哈哈?！比握乒窆室獯笮Φ溃骸罢f得好。你這叫什么來著，孔夫子說的……三人行必有師父。玉麟侄兒你可要好好學(xué)學(xué)啊。”
誰知沒有人回應(yīng)他的苦心。書兒依舊峨眉輕鎖。馬玉麟剛替劉成又鋪好一張宣紙，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劉成在上面“鬼畫符”，頭也不抬的應(yīng)道：“好?！憋@然是沒弄清楚要學(xué)什么。
“好了?！眲⒊扇玑屩刎?fù)的把仿佛重若泰山的毛筆放下，馬玉麟忙接過來洗干凈掛到了筆架上。雖然知道大軍一到，這里就要片瓦不留了。可是讀書人對筆墨紙張根深蒂固的尊重還是讓他把桌子上的一起歸攏得整齊干凈。
幾個人都圍過來，看到紙上原來是一副地圖，雖然線條用墨比小孩子涂鴉好不了多少，可是路徑、方向和建筑物都標(biāo)記得清清楚楚的。
原來這劉成認(rèn)路記路的本事在威龍鏢局里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這也是為什么任掌柜出門喜歡帶上他的緣故。只不過以前都是拿樹枝在地上、或是用炭筆在石板上畫個大概方向。今天這幅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幅地圖。他有些得意的擦了擦額頭上一層薄薄的汗珠子，方才指著圖上的各處給眾人解釋。
“這里是聚義廳，后面是紅胡子的住所，再往后就是三當(dāng)家齊虎子的院子了……這里是寨中村，后山是倉庫，牢房也在左近……大概就是這樣了?！眲⒊傻溃骸拔蚁仍诘厣袭嫿o那個小嘍啰看，他說畫得都對。應(yīng)該不會誤差太多?！?p> “多謝劉大哥了。”書兒贊道：“有了這個，我們就不用如盲人一般亂闖了?！?p> 說著她另外拿了一張紙，照著樣子又畫了一張，然后小心的折起來，放進(jìn)了懷里。眾人也只道她是小心使然，并不在意。
然后，書兒再次拿起筆來，馬玉麟探頭看去，只見紙上幾個銀鉤鐵畫卻不失秀麗的小楷：“臻兒吾弟……”原來是給臻兒寫的。他看到硯臺已經(jīng)快干了，便點(diǎn)了些水，拿起墨塊來又磨了一些。
“多謝?！睍鴥菏窒虏煌?，對馬玉麟道：“萬一臻兒又回到這里，和我們走差了，至少要讓他知道我們在這里找他。他對這一帶熟悉，我留書讓他去林子里那塊大石后面等我們?！?p> 馬玉麟贊道：“書兒，你思慮甚是周全。你這字，也甚是好看，秀美而不失風(fēng)骨，字如其人?！?p> 書兒聞言，只是微微一笑，把最后幾個字寫完。馬玉麟還是搶著把筆墨收拾干凈。
書兒走到門外，把留書固定在了書有小隱草廬四個字的木牌子上。只要臻兒回來，絕對是不會錯過的了。
馬玉麟擔(dān)心讓壞人看了去，反而對臻兒不利。書兒笑道：“臻兒精著呢。要是官兵先看到了我留的信，他便會先躲起來，待周圍安全了，再去和我相會。他從小在山里長大的，在這深山密林里面，想抓住他可不容易。”
馬玉麟道：“那我就放心了。”
秋意愈發(fā)的深濃，夜色也降臨得一日更比一日的迫不及待。
夜幕之下，正好方便夜行人。
***
“咣當(dāng)”一個酒碗砸在了地上。紅胡子毛發(fā)飛長，紅著臉膛吼道：“不留。我拿命賺來的寶貝干嘛要留給官兵。都帶走。咱們?nèi)龅竭@十萬大山里頭，他官兵連個影子都找到。從來都是某收別人的買路錢，什么時候給過別人錢財(cái)？”
盧世杰氣得咬牙切齒，強(qiáng)壓著心頭火，暗罵道：“果不其然，這個紅須泥腿子是個舍命不舍財(cái)?shù)闹?。不肯留一星半點(diǎn)的東西給官兵?！?p> “報(bào)！”一個探子慌慌張張的跑進(jìn)了聚義廳：“報(bào)告幾位當(dāng)家的，官府的大軍已經(jīng)到了山下了！”
***
松林子深處的一處隱秘的山洞里，瘋玩兒了一天的小龍兒枕在臻兒腿上，裹著被子睡得正酣，微微張著嘴角流出了一絲口水，大概是夢到吃糖了。
臻兒毫無睡意，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于黑暗之中注視著洞口，焦急的等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