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百戶之死恐責難
募兵編制九邊重鎮(zhèn)各有不同，但大體類似，軍職從伍長起有什長、把總、哨官、守備、都司、游擊、參將、副總兵至總兵官，總兵官乃是地區(qū)方面統(tǒng)兵大將最高軍職，一般不低于二品。官至總兵之后授功皆是虛銜，如少保、太傅等。明朝時，文官任總督、經(jīng)略也常有加兵部尚書虛銜的。
都司一職全稱是‘都指揮使司’本是衛(wèi)所軍戶所任，天下軍戶皆歸五軍都督府管理。但是，天啟朝至明末時募兵之中雖然多是貧苦軍戶，但也不乏百戶、都指揮使司這等高階軍戶，因為邊將高官竊領(lǐng)軍餉都是把軍戶整建制的編入募兵。
所以，都司一職是募兵借用的便宜軍銜。杜文悍并非軍戶，自守備升任游擊算是官升一級。
天啟元年三月二十二，午間風起。
秦民屏與杜文悍講述沈陽軍情。
當日，杜文悍率兵殺敗西佛先以后，便盡起兵馬馳驅(qū)鴉鶻關(guān)。杜文悍等人是走了，但遼河南岸卻滿是后金與蒙古人的散兵游勇。這伙人雖然在夜里死傷了不少，但白日里往來聯(lián)絡(luò)，一下子又湊起八九百人。
要說這領(lǐng)兵將領(lǐng)西佛先也是一員猛將，乃是統(tǒng)御五個牛錄戰(zhàn)輔兵馬的參領(lǐng)將軍，早先在清河堡也是先登敢死的猛士。但此番真是時運不濟，他剛聚起兵馬尚未扎營，那駐扎在白塔鋪的三總兵就趁機率軍來襲，朱萬良等人麾下騎兵眾多，一日沖殺便將西佛先殺的大敗而逃。
這三總兵志得意滿，于渾河口分駐兵馬，散布游騎追殺流亡。
又過幾日努爾哈赤聞知此地戰(zhàn)情，立時斬了敗將西佛先，又狠狠地責備了皇太極。
努爾哈赤大軍圍沈陽久攻不下?lián)p失慘重，此時又傳來南岸明軍大勝的消息，已是讓他煩躁不已。待聞得鴉鶻關(guān)失陷以后，他唯恐大明朝遣兵馬奪他老寨赫圖阿拉，于是便決定回師撫順，分兵清河堡扎營。
此乃實情，但秦民屏說來簡略，只與杜文悍說后金軍久攻不下，三總兵南岸殺敵一事。
……
努爾哈赤何人？其人身具城府，最善猜疑，更兼厚顏無恥，直可認賊作父（認李成梁做干爹）。他退兵便退了，又遣信使來與袁應(yīng)泰言說，沈陽明軍縱容部下殺掠滿、蒙屬民，此番來攻乃是為翼護屬民，懲戒不公。
袁應(yīng)泰聞知尤世功、賀世賢二人將蒙古流民趕到城外，以致蒙古流民投敵一事，反倒提筆給大明中樞進言參了尤世功一本，說尤世功縱容兵勇肆虐駐地百姓。
“這什么狗屁話！”孟三兒破口大罵道：“那蒙古人乃是后金細作，難道放在城內(nèi)就特釀的是好事兒？”
原本歷史就是后金細作勾連蒙古人在沈陽縱火奪門以致城陷，只是這文人一支筆潑墨起來，你如何與他講道理。
“眼下渾河北岸情況如何？”杜文悍拉著秦婉娘的小手，看著她一雙紅通通的眼睛一陣心疼，他說：“我曾和秦翼明說好，若沈陽城池未陷落，便遣人告我。眼下他人在何處？”
杜文悍話音剛落，秦婉娘聞言又抽泣起來，只見得這美人兒許久不見，此時兩頰消瘦，鼻眼紅腫。
“消息往來通暢，此番我川軍死傷慘重，去時四五千人，眼下不過八百多人生還?！鼻孛衿脸谅暤溃骸耙砻魉氤菚r已身負重傷，眼下生死不知?！?p> 杜文悍想著那個滿臉胡子的大侄子嘆了口氣。
秦婉娘抹著眼淚哽咽著說道：“良人，經(jīng)略府令下，如今民屏升參將總領(lǐng)陳策麾下川軍，以后你二人于遼東要相互扶助。”
秦民屏搖搖頭道：“杜將軍，我聽聞你眼下歸李秉誠節(jié)制，可有此事。”
“李秉誠算哪根蔥！就是那袁應(yīng)泰再與老子廢話，你看我不砍了他！惹毛了老子，我就占山落草！”杜文悍一臉滾刀肉，他狠聲道：“以我料想，沈陽城陷，遼陽必失。我引兵來此只是為了婉娘！”
杜文悍想說殺官造反，但念及川地秦家一門忠烈，此話說不出口。
秦民屏聽杜文悍嘴里都是大逆不道的言語，也不避著旁人，只見他身后那一眾廝殺漢也都是面無表情，便知杜文悍甚得軍心，他開口道：“我已著人請姐姐上書中樞，申調(diào)我等殘兵歸川。”
在秦民屏眼里戰(zhàn)陣廝殺全憑本領(lǐng)，死便死了。但遼人將軍見孤城不救這一事卻寒了秦民屏的心，此番已是打定主意回家了。
“朱萬良、姜弼、李秉誠這三人的腦袋且放在他們膀子上存著?！倍盼暮访婺筷幧恼f道：“我必不教這幾人多活幾日！”
“四哥，我……”秦婉娘此時一顆心都拴在杜文悍身上，她不愿意和秦民屏回川，可是一張嘴卻又不知道怎么說。
“杜文悍，旁的就不說了?！鼻孛衿量粗性诙盼暮飞磉叺那赝衲镎f道：“我這妹妹在川西也是領(lǐng)兩個大姓的東主，此番你就與我妹妹把親事辦了吧?！?p> 實際上，秦民屏并不欣賞杜文悍這個狠厲性子，他見了太多此類鋒芒畢露的豪杰英雄，都沒有好下場。但他又沒法左右秦婉娘的心思，如此，他只得張口催促，不得教自己妹子無名無分的與杜文悍廝混。
“此事應(yīng)該?！倍盼暮纺樕闲呛堑?，實際上心里膽子發(fā)毛，這會兒他想到了王寧兒那個嬌嬌怯怯的小丫頭，腦子一轉(zhuǎn)頓時竄出了一個轉(zhuǎn)移話題由頭，他道：“我在鞍山驛曾砍了兩個百戶官，這二人橫行鄉(xiāng)里甚久，俺看不慣，也不知此事與我有何影響。”
秦民屏看著杜文悍，半晌嘆了口氣道：“你我不是文官，此間殺人之事可大可小?！?p> 有明一代，司掌生死的唯有皇帝一人，甭管你是殺人搶劫、作奸犯科、投敵叛國、犯上作亂。各道有司，直至大理寺也只有定罪量刑之權(quán)利?？橙四X袋，都得皇帝勾名才可。
此處可知，明朝文人領(lǐng)兵如何跋扈橫行。
若杜文悍是文官，莫說斬殺兩個百戶，就是砍了江朝棟、秦邦屏這一類統(tǒng)兵將領(lǐng)的腦袋，那輕不過下文苛責，重不過貶斥降職。
至于論罪薊遼督師袁崇煥擅殺毛文龍的大罪，將他凌遲處死。只怪袁崇煥本領(lǐng)不濟，若他能掃平后金，那毛文龍死也就白死了。百年史書絕不會留他毛文龍幾分文字。
“五軍都督府素來與兵部治下統(tǒng)兵將領(lǐng)針鋒相對，你的事情，若無言官風聞上書?！鼻孛衿琳遄弥f道：“應(yīng)該沒什么大事。”
杜文悍此時心中滿是橫行無忌的念頭，他沉默的點點頭。
“良人，你幾時娶我?！鼻赝衲锬樕霞t紅的，讓杜文悍看了心中癢癢。
老杜這會兒立時將滿腦子煩心事都扔到了一邊，一把摟住秦婉娘道：“婉娘，你說何時便是何時?！?p> ……
待出了川軍的營帳，清冷的空氣稍稍平復(fù)了杜文悍胸中煩躁，杜文悍吩咐一眾人馬先去鞍山驛休整，自己身邊僅留下張凱忠和王六兩個千總官領(lǐng)一百余戰(zhàn)兵隨侍，他要在這等餉銀和殺敵的人頭賞，眼下袁應(yīng)泰將他劃給李秉誠節(jié)制，他就不再是廣寧衛(wèi)的正兵了。奉集堡屬遼陽治下，所以眼下杜文悍是遼陽衛(wèi)的正兵。
遼東都司在行政建制上歸山東承宣布政司，遼東算是山東的地方，遼東都司又叫山東都司。而遼東的軍餉自然是出京城時漂沒一點，到山東時漂沒一點，渤海轉(zhuǎn)運到遼東都司府再漂沒一點，不論糧餉還是人頭賞皆是如此。
不論少了多少銀子，銀子依舊是銀子，杜文悍稀罕的很。這會兒杜文悍又開始想著，自己升了游擊將軍，那鞍山驛是不是又要調(diào)來一個守備？
募兵將領(lǐng)分正、奇、援、游四類。參將統(tǒng)領(lǐng)援兵聽調(diào)令駐守關(guān)隘要道，各城又有總兵統(tǒng)領(lǐng)麾下副將的正奇兵馬，游擊將軍則可依調(diào)令援助各地，視戰(zhàn)情也可自行決斷行止。也就是說，除了李秉誠，現(xiàn)在沒人管得了杜文悍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