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原來是定親宴

　　華燈初上，玉鳴湖被闌珊的燈火裝點(diǎn)得一片繁華。白色的金帆號游輪倚靠在摩天輪邊的碼頭，穿著禮服的服務(wù)生站在門口迎接著前來用餐游湖的顧客。

　　林語一會兒看看湖，一會兒看看摩天輪，磨磨蹭蹭地跟在何君譯后面。何君譯也不催他，刻意放慢腳步，和她一起走走停停。

　　門口的服務(wù)生看著越走越近的兩人，熱情地迎上去：“這位先生，這位女士，請問是要用餐嗎？VIP包廂的客人已經(jīng)都到了，我們的船很快就要開了，我?guī)贿M(jìn)去吧，這邊請?！?p>　　服務(wù)生的步伐有些快，林語只能放棄她的東張西望，跟著往游輪里走。快到門口的時候，何君譯突然停下來，林語險些撞上他的背。

　　他伸出手，示意她牽上。林語有些猶豫，一股溫?zé)岬挠|感從她有些冰冷的手背傳來，何君譯面不改色地直接牽起了她的手，跟著服務(wù)生進(jìn)了船艙。林語下意識地想把手抽走，那只溫暖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手背。

　　“別動，很快就到了。”何君譯微微低下頭，用只有她能聽到的音量耳語般地說。

　　大廳里的裝修是簡約的現(xiàn)代歐式風(fēng)格，有樂手在演奏弦樂四重奏，林語一聽便知道那一定是業(yè)余的樂手，連弦都沒調(diào)準(zhǔn)，更別說四人的配合了。她聽著很不舒適，突然有些想念何君譯車上的“豎琴王子”了。

　　“二位里面請。”服務(wù)員推開包廂門，示意他們進(jìn)去。

　　包廂里的人齊刷刷地看向門口，門口兩人和諧的著裝和緊緊相握的手看得長輩們是高興不已。

　　何媽媽站起身朝他們招手：“來來來，快進(jìn)來，這邊坐！”

　　除了兩家的父母，何君譯的姐姐何諾和姐夫孟彬，何爺爺，還有林語的外婆也在。他們向長輩們一一問了好后挨著何爺爺身邊坐下了。何爺爺看到林語一直瞇著眼笑著，滿意地向何君譯點(diǎn)頭。林語不敢和長輩對視，與一旁的何諾聊著最新的彩妝樣式倒是相談甚歡。兩家人很熟悉，沒有過多客套的話，桌上溫馨的氣氛讓林語放松了不少。

　　游輪在湖上緩緩地開著，兩家人一邊吃著可口的本幫菜，一邊聊著家常。也不知道是怎么聊起的話題，說著說著竟開始說起了何君譯和林語。

　　“君譯現(xiàn)在回國了，工作也穩(wěn)定了，這業(yè)也算是立了，只是這家……”何爺爺說著看向林家夫婦。

　　“啊，是啊，小譯真是年少有成，聽說是拒絕了斯坦福醫(yī)學(xué)中心的留任邀請，一心回來報效祖國。來，叔叔敬你一杯！”林爸爸一本正經(jīng)地打著哈哈，把何爺爺想說的話硬是給繞走了。

　　林媽媽狠狠掐了一下他的大腿，正喝著酒的林爸爸吃痛，眼睛突然一下瞪得比銅鈴還大，林語看到噗嗤一下笑了。以茶代酒的何君譯看著身邊因?yàn)橛行┪Ⅴ付橆a泛著緋紅的女孩，竟也生出一絲醉意，視線像深陷進(jìn)她的笑容里一般，怎么也收不回來。

　　“何董事，我明白您的意思，是說讓兩個孩子先把親定了？”一直沒有怎么說話的林外婆突然發(fā)話。

　　整個桌子瞬間安靜下來，其實(shí)除了林語和何君譯，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今天這頓所謂的“接風(fēng)宴”最重要的事就是定親。氣氛一下子有些緊張，林語的笑就這么僵在了臉上，她求助似的望著林爸爸，林爸爸和她對視一眼，沉默地低下頭喝了口酒。

　　“沒錯，我正是此意?！焙螤敔斂粗鴮γ娴牧滞馄庞行┘拥卣f。

　　“但主要還是得看兩個孩子的意思，您說對吧爸？”何媽媽說道。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頭都快低到餐盤里的林語和鎮(zhèn)定自若地喝著湯的何君譯。

　　“孩子，你說呢？”林爺爺看向身旁的何君譯。

　　“我聽木木的?！焙尉g看著一旁的林語溫柔地笑了一下，“不過，我剛回國，工作上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去熟悉，我覺得既然我們現(xiàn)在都穩(wěn)定在a市工作了，您說的事不急在一時，更何況，我都還沒向木木正式求婚?！?p>　　何君譯的一番話說得漂亮，理由充分，成功拖延了時間，林語聽完暗暗松了一口氣。

　　“小語，你也這么覺得嗎？”林外婆慈祥地看向林語。

　　“是啊是啊，不急的，我們還小呢?！彼聪蛲馄牛曇粝袷窃诎l(fā)嗲一樣甜甜糯糯的。但不知道為什么，她注意到外婆雖然對她笑著點(diǎn)頭，但眼神里閃過一絲失落。

　　窗外的煙花打破了此時稍顯尷尬的局面，所有人都看向外面。林語到底是藝術(shù)家，在湖上看煙花這么浪漫的事情她怎么舍得錯過，心情一下子就好了，急匆匆說了句“失陪”轉(zhuǎn)身就離開包廂，往甲板上走。

　　“穿上外套！”林媽媽想叫住她，無奈林語溜得太快，早就聽不見了。

　　何諾取下林語椅背上的外套遞給何君譯，朝他擠了擠眼。

　　何君譯心領(lǐng)神會，朝何諾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林媽媽說：“阿姨，我給她送去吧?！?p>　　林媽媽笑得開心：“好，好，那你們倆年輕人玩去吧，甲板上風(fēng)大，冷了就回來啊?！?p>　　“嗯，失陪了?！焙尉g穿上外套走出包廂。

　　甲板上帶著水氣的風(fēng)把林語吹得直哆嗦，連蹦帶跳地又是搓手又是搓胳膊，但眼睛卻一刻也舍不得移開放煙花的地方，她看著夜空中綻開的一朵有一朵五光十色的煙花，開心地笑著。

　　肩頭一暖，是自己的外套。她回身，正對上垂頭看她的他的目光。那一瞬間，她在他比此刻的月色還溫柔三分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和身后絢爛的煙花。

　　“別著涼了?！彼麕退馓椎男淇冢疽馑┖?。

　　“謝謝?！彼p手接過外套，回過身對著湖，自己穿好。

　　煙花還在繼續(xù)綻放著，只是剛才那個女孩臉上的笑容卻不見了。何君譯有些懊惱自己的闖入，破壞了方才那么美的景致。

　　“是我打擾你了?！彼行┍傅卣f。

　　林語沒有說話。半晌，她問他：“定親的事，你怎么想？”她還是在看天，語氣和目光一樣，有些飄忽，好像一陣風(fēng)就能吹散一樣。

　　“我說了，我聽你的?！焙尉g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這個話題。

　　“可我并不喜歡你?！彼脑拵еL(fēng)中的潮濕和寒冷，叫人的心不禁一陣寒噤。

　　良久的沉默，一朵金色的煙花輕輕劃過天際，緩緩傾瀉下一道道絕美的光華。

　　“我知道?！焙尉g望著她的背影，那么近，卻是怎么也觸不到的距離。林語，如果當(dāng)初我沒有答應(yīng)分開，現(xiàn)在的我們會不會不一樣？還是，會更糟糕？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這戲，還演嗎？”她轉(zhuǎn)過身，明明是花了很大的勇氣，話到嘴邊卻平淡地像說家常。

　　“結(jié)局總得好好規(guī)劃一下不是？”他看著她故作輕松地說。

　　有的時候我們在心里給自己做了一萬種最壞的打算，只是為了在意外來臨的時候少受一些傷害。但當(dāng)那些我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真的到來，哪怕早在心中預(yù)演了無數(shù)遍，都無法消解那一片刻的真實(shí)帶來的痛楚。

　　“嗯。對不起?！彼X得有些冷，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不喜歡，但看到他的神情還是會很在意，心里總覺得有個地方在隱隱作痛。大概是內(nèi)疚吧，她這么想。

　　“沒關(guān)系?！彼麤_她笑著說，“對了，有時間的話最好帶著外婆來醫(yī)院做下體檢?！?p>　　她有些緊張：“外婆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老年人年紀(jì)大了要多加注意，定期體檢很重要。正好我剛?cè)肼殻聠T工福利有家屬體檢，爺爺上個月剛做過體檢用不著了，所以你看要是不介意可以隨時帶外婆來醫(yī)院找我?！彼灰徽f起專業(yè)方面的事就會很認(rèn)真，給人很強(qiáng)的信任感。

　　“好，我會跟我媽說，謝謝你?！彼闪艘豢跉猓瑒倓傆行擂蔚臍夥找簿徍土?。

　　有些話何君譯沒有忍心說出口，他進(jìn)來的第一眼便注意到林外婆不正常浮腫的下肢，中途她去洗手間有些艱難的，向一邊偏倒的步伐更證明了他的猜測，林外婆病了。

　　林奶奶和林爺爺走得早，林語小時候總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感情非常好。林爸爸也一直把林語的外公外婆當(dāng)做嫡親的長輩，林語的外公不喜歡熱鬧，所以像這樣的家宴一般都是林語外婆參加。何君譯知道，林外婆今天有些反常地主動提起“定親”應(yīng)該也是感覺到了自己有些異常的身體狀況，不放心林語，也害怕留下什么遺憾吧。

　　煙花不再放了，游輪緩緩靠岸，一向不喝酒的何君譯主動倒了一杯高度白酒敬長輩，一飲而盡，那雙比月色還溫柔的眼睛里浮上一層霜色，像寒潭里的滿月，深邃明亮卻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