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節(jié)晚自習(xí),教室里靜謐無聲,跟其他同學(xué)一樣,霍保寧正在埋頭解答著課桌上的試題。
已入深秋,冷風(fēng)從半開著的窗戶進來打了個轉(zhuǎn)兒,窗外能看到漆黑的夜和對面仍舊通明的教學(xué)樓。
霍保寧捋了捋藍白校服,筆尖在書本上點著,腦中思索著題目的答案。
感受到后背被戳了幾下,霍保寧帶著疑惑的目光轉(zhuǎn)過頭。
他的后桌亓晴晴,一個短發(fā)靚麗的女生,正舉著試卷,笑著和他對口型,
“這道題怎么做?”
“不會?!被舯帋缀鯖]有絲毫猶豫,對完口型,冷漠的擺擺手,便轉(zhuǎn)頭繼續(xù)攻略試題去了。
受到冷落的亓晴晴賭氣般放下試卷,鼓著嘴趴在桌上,腳下又朝霍保寧的凳子踹了幾腳。
木板凳子很結(jié)實,但在她不斷的攻勢下也是向前滑了幾厘米,可前面那人卻絲毫不受影響,仍然在專心學(xué)習(xí)的模樣,甚至還像是被踹的開了竅,忽然開始在書本上奮筆疾書起來。
“唉,沒勁?!必燎缜缫娬袛?shù)一點用都沒有,收回腿在心里抱怨著。
從認(rèn)識他開始,這家伙好像一直都這么奇怪,總是一副冷漠的、不近人情的模樣,偏偏這家伙還是個成績好、長的俊的“別人家的孩子”。
真是讓人火大。
看著前面干凈的校服背影,亓晴晴不由出神。
她也知道他并不是自私自利,相反的,有些時候他還慷慨的離譜。
有人和他借作業(yè)或借錢什么的,他也不管能不能還上,總是第一時間就把東西交給別人了。
但有時候有人要麻煩他幫忙,或要他做一些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時,他便又變成鐵公雞,一毛不拔了。
他好像總是在把事情簡化,不管對錯。
是節(jié)能主義者?還是害怕麻煩?亓晴晴心里也不清楚。
在這個烏煙瘴氣的青少年時期,霍保寧這樣的“準(zhǔn)三好學(xué)生”無疑是稀有的,別人都在忙著打游戲和談對象,這家伙卻在安安靜靜的做別人家的孩子,而且還毫無負面新聞可以牽出來打壓。
對同學(xué)們而言這無疑是酸的,全班都酸。
可他的人品在班里也還算好的,也沒人為了這事而特地找他麻煩。
酸歸酸,人家到底還是優(yōu)秀不是?
突然,正趴在桌上愣神的亓晴晴眼前出現(xiàn)了一張紙條。
亓晴晴將神游天外的魂兒拉回來,拿起霍保寧傳過來的紙條看了看,上面是她之前問的那道題的答案。
這家伙好像也沒那么不近人情嘛,至少對自己不是,想到這里,亓晴晴嘴角不由勾出一抹微笑。
再回頭看他,霍保寧已經(jīng)回過頭去了,依舊是一副刻板模樣,就像是古文里的書呆子,一心只知道讀書。
亓晴晴收回目光,開始在試卷上復(fù)制起來,待抄到最后,她才發(fā)現(xiàn)霍保寧寫的最后一句話。
“以后自己想,別問我?!?p> “呵呵?!必燎缜缱旖浅榇ぁ?p> 春暖花開個鬼!
“唉,霍保寧你什么時候能體諒一下我啊。”亓晴晴用手撐著腦袋,看著前面干凈的身影心想道。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下課鈴響了,教室里開始哄亂起來。
霍保寧收拾好書本,背上書包從擁擠的教室里走到擁擠的走廊,再從擁擠的走廊走到擁擠的校路。
這是晚自習(xí)最后一節(jié)課,下課后住宿的同學(xué)要回宿舍,跑校的同學(xué)回家。
霍保寧是跑校生,他家在附近的龍水灣,現(xiàn)在家里只有他一個人。
他是個喜歡安靜、討厭麻煩的人,相比于亂哄哄的宿舍,他更喜歡一個人的住所——至少自己不會覺得拘束,也能減少很多麻煩事。
霍保寧一個人走在路上,路燈閃耀,天宇漆黑又深沉。
身邊擦肩而過紛亂的人群,他們大都三五成群結(jié)伴而行,一路打打鬧鬧,開著玩笑話,在這段并不漫長的道路上。
霍保寧每每看到他們,才知道自己失去的東西到底有多珍貴。
沒有火之前,世界是黑色的,可總有一天,人們會創(chuàng)造出火,把所有人的面堂,都照的火紅。
霍保寧去門前的停車處取了自行車,一個人騎行在回家的路途中。
秋風(fēng)拂過,帶著涼爽,也將霍保寧心中積累了一天的憋悶漸漸吹散。
霍保寧長輸出一口氣,感覺全身舒坦,不由感覺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因為是學(xué)校放學(xué),跟他一路的學(xué)生也有很多,他們大都騎著電動車,有些“社會人”甚至騎著街車摩托在炸街。
路上的私家車也不少,與霍保寧擦肩而過時帶著“簌簌”的風(fēng)聲。
“滴—滴滴—”亓晴晴騎著電動車從后面趕上霍保寧,與他并肩而行。
“霍保寧,不是說好了放學(xué)咱倆一塊的嗎?你怎么又不等我?”一見面,她就開始抱怨道。
霍保寧默默蹬著自行車,眼睛目視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淡淡的說:“我什么時候等過你?”
“你……你怎么這樣,”正要發(fā)怒,亓晴晴突然想到這家伙好像真的從來都沒等過自己,都是自己來找他的。
想到這點,亓晴晴不由撇撇嘴,咕噥著:“我媽說要你和我一起走的……咋兩家離得這么近……叔叔嬸嬸又不在……”
目不轉(zhuǎn)睛的霍保寧忽然轉(zhuǎn)過頭,用古井無波的眼睛看著亓晴晴——這個當(dāng)了自己七年青梅竹馬的女孩。
霍保寧十歲搬到這里,認(rèn)識了亓晴晴,兩人年齡相當(dāng),初中高中有幸都是一個班的,在父母離開后的三年,也是亓晴晴一家一直或多或少的照顧著他。
雖說霍保寧無情無義,可對亓晴晴一家還是感激的,這也是霍保寧愿意抽時間給她寫答案的原因。
亓晴晴被盯得有些臉紅,手上的車把手差點沒扶穩(wěn),慌忙說道:“看……看什么看,又不是我要和你一起走的,還不是我媽,我媽非要我照顧你的?!?p> “哦?!被舯幱洲D(zhuǎn)過頭。
亓晴晴不明白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不過當(dāng)她在怯生生的偷偷打量霍保寧時,卻發(fā)現(xiàn)他的嘴角竟然是微微上揚的。
亓晴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家伙原來也會笑!
可他為什么笑,自己出丑就這么好笑嗎?
“謝謝。”霍保寧又說。
亓晴晴懵了,因為“謝謝”這個詞在霍保寧嘴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是極少的,大多時候都是別人和他說“謝謝”。
風(fēng)在吹,電動車嘟嘟的聲音蕩漾在馬路上,紈绔的社會仔炸街的聲音漸漸遠離,簌簌的車子掛過,一切的聲音,仿佛還沒有少年的一句謝謝好聽。
“也謝謝你?!必燎缜缫恢皇诌诖锏募垪l,用誰也聽不到的聲音溫柔說道。
聲音散在漆黑的夜,卻永遠銘刻入她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