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只是依然陰云密布。
林江近郊童山,一棵粗壯梧桐樹的橫杈上面,枯坐一整夜沒敢合眼的劉長青,搖了搖黑乎乎一張臉,揉揉眼睛,抖掉頭頂?shù)囊慧瑛B屎,伸了個大懶腰后,狠狠踹了一腳身旁的高松仁。
高松仁被三根尼龍繩牢牢綁在樹枝上面,不知道是麻藥的藥性沒過去,還是壓根沒睡醒,眼睛都沒睜,扭了扭身軀,迷迷糊糊地嘟噥著:“誰,誰他媽踹老子……呼……呼……”
“操!你倒是睡得舒服,長袖長褲,一臉胡子不怕蚊子?!眲㈤L青撓著胳膊上被蚊子咬的一堆腫塊,恨得牙癢癢,再一想起昨夜的兇險,就恨不得再扇他娘的兩巴掌。
昨夜,眼看中了針的高松仁逃進樹林,那些不明來歷的家伙,居然出動直升機追捕,本來已經(jīng)決定收手放棄的劉長青,不知道為什么,反而咬咬牙,改變了主意。
回頭瞇眼看了一眼已經(jīng)飛到山腳下的直升機,劉長青綴著那兩個女人的身影,繞開樹林里打黑槍的那個家伙,一頭也鉆進了樹林。
砰!一團黑色的球拖弋出一道黑煙,砸在后面那個女人的腳下,那女人嚇了一跳,身形頓時一停,轉頭向他看過來。
啪!——順手就沖劉長青的身影來了一發(fā)。
劉長青一縮腦袋,子彈擊斷了旁邊的樹枝,他怪叫一聲,繼續(xù)悶頭跑。
砰砰砰!一邊借著大樹作掩護,一邊成弧形路線奔跑發(fā)彈,眼神跟槍法賊準,這么黑的樹林里,每一顆黑球都算好了她們的速度與位置。
頓時濃煙大作,和著雨后樹林里的霧氣擴散開來,本來能見度就差的林子,黑得貓頭鷹都得撞墻。
沖過來的兩個女人,只跑到一半,身影就被淹沒了。
“哼,讓你們嘗嘗老子親自用信號槍改裝的‘兩眼一抹黑’!哎喲,臥槽,怎么這么黑!”
放槍放得爽過頭的劉長青,忘了自己奔跑路線是弧形,等他反應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也陷在濃煙里了!
這就很尷尬了。
劉長青貓在一棵樹后面沒敢動一步,腦筋急轉之后,從兜里掏出一把軍用匕首,輕手輕腳地在樹干上切出幾個三角形切口,然后雙手雙腳攀附切口,爬上去兩米多高,像壁虎一樣吊著,一動不敢動。
“妮娜!”
“妮可!這里!”
聽聲音,那倆女人離他已經(jīng)很近,腳踩落葉的聲音,悉悉索索。
這會兒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已經(jīng)來到了頭頂,探照燈的強光將黑霧變成了濃灰色,能見度依然太低。
可能駕駛員也發(fā)現(xiàn)了這里的異狀,沒敢將機身高度降低,聽聲音,反而飛向更高處盤旋。
悉悉索索的聲音在樹下轉悠了一會兒,就漸漸遠去,劉長青松了口氣,從樹上爬了下來。
“完全黑暗的地方,亂動的人先迷路,這倆傻娘們沒點常識?!彼肿鞜o聲地笑了笑,從兜里翻出個夜光指南針,湊到眼皮底下,然后開始以背后的樹為中心,盤算高松仁消失的方向。
提心吊膽地找到被麻倒在灌木叢中的高松仁,已經(jīng)是半小時后了,這倆人也是命大,這過程中居然沒撞到那對姊妹花。
虧了這雨后的霧氣,讓黑煙足足過了兩個多小時才散盡,直升機只待了半小時左右,就聽見噗噗噗的聲音遠去了。
劉長青拖著死沉的高松仁,沒敢走動,直接就近找棵梧桐樹藏了起來。
看見樹下悄無聲息地走過幾波黑影,劉長青一邊默默忍受臉上拼命吸血的蚊子,一邊緊皺眉頭:“這他媽是超級戰(zhàn)士大戰(zhàn)生化人?那姜凌云跟洛遠,又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天亮了,看向迷迷糊糊睜開眼的高松仁,劉長青湊過去嘿嘿一笑。
高松仁一睜眼就看見張黑乎乎的臉在跟前,胡子一抖,頓時清醒:“哎喲,鬼??!”
“媽的!是的,老子是鬼,討命鬼,你欠我一條命,值50萬,拿來!”劉長青一伸手,將軍用匕首頂在了高松仁的胸口。
高松仁不動了,皺緊眉頭,眼珠子轉了轉,終于想起昨夜的事情,一驚之后,他轉動腦袋看看綁著自己的尼龍繩,還有周圍的狀況,開始費力地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
還沒等他想明白,劉長青已經(jīng)沉臉先問了:“高松仁,茍力國,許參重,你們十三年前為什么殺了洛遠和姜凌云?那些追殺你們的人又是誰?我希望你好好回答我,我為了救你這個狗娘養(yǎng)的,已經(jīng)一夜沒合眼了,脾氣大得很!”
高松仁的眼神一滯,忽然笑了起來:“嘿嘿嘿嘿……”
劉長青微楞,也不說話,冷眼看他。
“救我,嘿嘿嘿……你救我干什么?我跟你有恩還是有怨?這些年我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跟狗一樣東躲XZ,老子早就不想活了!”
“不想活?”劉長青撇撇嘴:“好啊,不想活我這就放你下山!你他媽不想活的話,昨天逃什么逃?嗯?”
高松仁的胡子抖了抖,眼皮頹然下垂,隔了一會兒喃喃說道:“是啊,我是膽小鬼,我怕死啊,我怕死……我光記得姜醫(yī)生跟我說,不要死,要活著,活著才能看到女兒長大、嫁人、生孩子……”
眼淚順著顫抖的胡須滑落:“我怕死??!我看見他們殺了姜醫(yī)生!殺了洛教授!殺了許老二!我沒敢動!我跑了!我是膽小鬼!”
劉長青神情微動,急忙問:“他們?他們是誰?”
高松仁全身一抖,渾然不覺抖動時鋒利的軍用匕首劃破襯衫,在胸口割出一道血痕。
他抬起的眼睛中全是驚懼之色:“他們!他們太他娘的可怕了!他們想要抽干我們的血!姜醫(yī)生攔住不讓,他們就殺了姜醫(yī)生!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躲在水槽下面看見了!姜醫(yī)生躺在地上還對我搖了搖頭!我知道!姜醫(yī)生的意思是讓我不要出來!嗚嗚嗚……我沒出來……嗚嗚……我他媽是個膽小鬼……”
噗!——高松仁的右手忽然崩開尼龍繩,抓住劉長青握匕首的手,胸膛一挺,匕首瞬間入胸及柄!
劉長青傻眼了,他萬萬沒料到一個這么多年好死不如賴活著的人,忽然會這么沖動。
匕首應該是捅穿了肺,高松仁一邊大口咳出血塊一邊死死盯著劉長青,眸子前所未見地清明:“咳……你……咳咳……做件好事……埋……埋了我,咳咳……不能讓他們拿到……拿到我的血……”
“臥槽!”劉長青松開匕首,暴跳如雷,一巴掌拍在高松仁臉上:“你他媽別死!快告訴老子他們是誰!誰殺了姜凌云?!”
“咳……好……疼啊……咳咳……終于……不……疼了”
高松仁居然像是笑了,只是頭漸漸垂了下去。
看著他垂下去的腦袋,劉長青像是被人一拳打在了臉上,整個臉惱怒得扭曲了,呼哧呼哧直喘氣。
……
林江市光華路,大廈中間的一間寬大辦公室里,落地玻璃窗只調了一半透光度,也沒有開燈。
陰暗中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立在窗前,頭上的穿梭眼罩發(fā)出淡淡的藍光。
“沒有找到?你們這是第幾次失手了?我要你們的對不起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這次連STA那邊的人都給你們出動了!你知道這是多麻煩的事嗎?留著你們的對不起跟上面解釋吧。”
“另外,那個開出租車跟在后面的人,STA那邊查到身份了,叫劉長青,摩東人,剩下的你們自己去查吧,不不不,暫時不要動他!拜托你們動動腦子吧,現(xiàn)在還能亂來嗎?都收一收再說吧!趕緊給我找到姓高的先!再找不到,咱們就都等著那邊來人吧!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