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的民俗不同,隨著多年的演變發(fā)展,甚至可能連每一家過年的講究都會有所進化改變,今天老娘本來是可以回娘家陪父母,也就是褚良的外公外婆,他們都還在世。
但外公外婆念及褚家人丁凋零,就讓老娘留在家里,不過這也不是規(guī)矩,只是慣常而已,這方面的習(xí)俗褚良一概不知,不過從小到大,褚良就沒見過姑姑家跟阿姨家過年碰面,自然而然就理解為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并且,每年的情況都是不一樣的,就像是今年這位小叔叔來此團聚一樣,褚良也聽老爹說過,小叔叔的養(yǎng)父去年去世,養(yǎng)母去世的更早,所以才有條件過來吧。
褚良的家顯然是寒酸的,不過這大好日子,小叔叔與嬸嬸并沒有一點嫌棄的意思,而是與褚良父母互相攀談著。
褚良動作乖巧的坐在沙發(fā)上,坐在父親的旁邊,聽著父親與小叔叔兄弟二人笑著互相說話聊天,二人都是心思純凈,性情厚重之人,說起話來也一板一眼,沒有開玩笑,不過倒很有兄弟模樣,至少二人的臉就有七分相似。
這時,小叔叔嘆了口氣道:“大哥,之前我聽說你生病,一直想幫忙,但又怕給你們添亂,也是我忙的昏了頭,實在對不住,我本來該出點力的?!?p> 父親聞言一擺手道:“過去的事了,不說這話,咱們兄弟也好多年沒有一起過個像樣的年了,談這些掃興。”
“大哥,那你可要保重身體啊?!?p> 父親點點頭,看了一眼小叔叔,問:“你那幾個兄弟還在為了那點家產(chǎn)打個頭破血流?”
小叔叔聞言眼中閃過黯然之色,重重的嘆了口氣,拿起冒著熱氣的濃茶,道:“去年我和大哥說這事的時候,他們就已經(jīng)鬧的不可開交了,那時候爸爸都還沒去,唉,要不是大哥提醒我先準(zhǔn)備料理父親的后事,事態(tài)恐怕要鬧的沸沸揚揚?!?p> 父親聞言義憤填膺道:“不孝子孫,有兄弟不當(dāng)非要當(dāng)仇人,他們反倒不如你…你這個養(yǎng)子明事理。”
小叔叔談起傷心事,總是難免有些動情,只見他又是一聲長嘆:“大哥咱們不談這些不開心的事了,這是褚良吧,時間一轉(zhuǎn),已經(jīng)是大人了,我記得當(dāng)年你是出了名的皮猴,我家?guī)讉€哥哥的孩子都沒少挨過你揍,哈哈哈?!?p> 褚良聞言苦笑著說:“小時候不懂事瞎玩瞎鬧。”
話音才落,身旁原本一直很乖巧的三小只娃娃頓時嚎啕大哭了起來。
其中那女孩子撲向她母親的懷里,大聲叫道:“媽媽,有魔鬼,他是魔鬼?!?p> “你胡說什么呢?!眿饗鹩行┥鷼獾恼f。
但小孩子哪分得清場合,大聲繼續(xù)道:“我沒有胡說,我聽阿俊哥哥他們說了,從前有個大魔王叫做褚良,專門和我們作對的——”
褚良都無語了,沒想到自己熊孩子的名頭至今還在流傳著,有些尷尬的看著叔叔嬸嬸,臉上滿是苦色。
叔叔倒是豁達,笑呵呵的抱過孩子,道:“什么大魔王,那都是編出來嚇你的,這是你褚良哥哥,他會對你很好的哦,被人欺負他還會保護你的?!?p> “才不是,他就是大魔王,大魔王專門和我們作對,這是阿俊哥哥還有小智哥哥他們說的。”
“你阿俊哥哥和小智哥哥也不認(rèn)識你褚良哥哥,怎么會說這樣的話呢?”
小姑娘理直氣壯道:“他們是從劉濤濤那里聽來,劉濤濤說的一定是真的啊?!?p> 褚良搜腦刮肚,終于想起一些對劉濤濤的印象,好像是少年時期敵對幫派里的一個小頭目。
褚良沒想到這群混蛋還培養(yǎng)新一代對他的仇恨,簡直是無恥可恨啊。
褚良在父親那凌厲的眼神中,無奈的站起身,對著那三小只娃娃道:“他們說的都是假的,我要是大魔王,怎么可能長的跟人一樣呢?”
三小只陷入了思考,隨后最大的那小孩若有其事一般道:“說不定你會變身呢?”
褚良忍俊不禁一笑,道:“好,那你們跟我出來,哥哥變身給你看?!?p> “好好好,但你不會把我們吃了吧?”
褚良哭笑不得:“放心吧,我不吃人的?!?p> 帶著哭鬧的三個小娃娃走出了客廳,褚良二話不說帶著他們到了不遠處的小賣部,豪氣的讓他們自選零食,然后他們就真的不相信褚良是大魔王了。
三個小娃娃一邊吃著零食,一邊攆著褚良,徹底的將“有奶就是娘”的精神體現(xiàn)淋漓盡致。
午飯的時候,褚良回到家,門口還停著另外一輛車,這輛車稍顯的舊了一些,褚良認(rèn)得這是姑姑家的坐騎。
見此一幕,褚良心情更好了一些,畢竟還是一家人,再怎么吵鬧,還是分不開的。
這樣的想法只在褚良的腦海中一閃,下一刻,他便聽到家中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聲音是母親傳來的,她語氣有些憤怒道:“大姑子,你要我們還錢,只要一個電話或一句話,我們就沒有不還的道理,可你讓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家里鬧事,是什么意思,今天是正月初一,我本來是不想提這事的,大家開開心心把年過了再談其他,但你們非要現(xiàn)在提,那就趁現(xiàn)在算清楚吧。”
老娘的話底氣十足,除夕晚上,褚良已經(jīng)將那五十萬交給了她,怕的就是她在姑姑姑丈他們面前抬不起頭做人,現(xiàn)在看來,效果很好。
不過老娘也太會選發(fā)作的時間了,按照習(xí)慣,正月里是不談債務(wù)的,至少正月十五之前少說為好。
姑姑沒有說話,說話的是姑丈,聲音略顯沉悶:“行啊,那就今天把帳算清楚,十萬塊,我也不算你利息了,現(xiàn)在拿來。”
聽著姑丈這話,褚良眉頭直皺,一旁的叔叔上前勸解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今天又是正月初一,大哥為人我還是很清楚的,說會還就一定會,他要是還不上,我來還?!?p> 姑丈聞言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叔叔,臉色稍稍好了一些,隨后道:“好說,我今天來沒別的事,就是手頭緊,孩子還得娶媳婦,這錢是他老婆本,本來借你大哥治病也是情急之下,孩子他娘擅作主張,我根本就不知道有這件事。”
這話說的可謂是一點情面都不留了,不僅不給褚良父母的面子,就連姑姑的夫妻之情也不顧了。
姑姑是一個性情懦弱的人,這樣的女人往往總能遇到一個性格強勢的男人,這似乎存在著某種特別的關(guān)系。
此時她站在丈夫身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褚良吩咐讓三個小娃娃在外頭玩,隨后推門走進了客廳,見里頭已是劍拔弩張的聲勢,老娘就要取錢還債,他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上前十分禮貌道:“姑姑,姑丈,譚哥哥好。”
姑丈不理會他,淡淡將頭擺到一邊,道:“我剛才的話你也挺清楚了,借你家的錢是你堂哥明天我準(zhǔn)備給他的聘金,你們要是有點良心,就盡快把這十萬塊還上。”
褚良的母親聽這話有些怒火攻心,怒聲道:“譚勇,你不要太過分了,我們沒說過不還,你現(xiàn)在要錢,我給你就是了,這個年還過不過了?!?p> 姑丈沒有說話,一旁褚良的表哥卻站了出來,語氣低沉道:“大姨,我爸也是迫不得已,最近我們建新房本來外頭就欠了些錢,加上明年我結(jié)婚,所以手頭很緊張,希望你們不要怪罪啊。”
姑姑聞言,眼睛閃過一絲亮光,看向自己的兒子,只是接下來的話,又讓她眼神更加暗淡了下來。
“其實您在上海治病的事我打聽過了,就算除去醫(yī)保,花費也肯定不低于五十萬,而大姨和姨夫你們說這些錢是表弟搞定的,是嗎?”
褚良不知道他想說什么,當(dāng)下點點頭:“是的,有什么問題嗎?”
表哥十分自信的看著褚良,說:“五十萬,表弟是怎么賺到的?以我對表弟的了解,似乎并拿不出這么多錢來吧?”
褚良無語,表哥接著分析道:“所以,表哥是借了外債?銀行貸款應(yīng)該不是,那就是高利貸了?!?p> 褚良不置可否的看著他自以為是的模樣,表哥卻一副可惜的搖了搖頭:“姨夫生病,我也是很關(guān)心的,可咱們這條件,在省城醫(yī)院看已經(jīng)是綽綽有余了,跑到上海去憑添了一半的醫(yī)藥費,就沒有必要了吧?!?p> “當(dāng)然了表哥的心情我很理解,可是,一碼歸一碼,如果今天我們不來求大姨你們還錢,不用幾個月,大姨一家人恐怕會沒有地方住了吧,連這塊地也要被人收了去。”
表哥智珠在握,仿佛一切盡在掌握,褚良仔細推敲了他這番話,發(fā)現(xiàn)并沒有太多漏洞,那么他們?nèi)绱思庇谝X的目的就很簡單了,他得趕在高利貸催債之前,把借出去的錢拿回來,哪怕不惜在一家團聚的大日子里催債。
褚良無話可說,正所謂患難見真情,既然對方連這點信任也沒有,就更別提同甘共苦了,而且人家也沒那個必要。
當(dāng)下,他緩緩對著母親道:“老娘,把錢還給姑姑吧。”
老娘冷著臉取出銀行卡,還有他那破舊的老式手機,道:“我這就轉(zhuǎn)賬?!?p> 眾人正無言,本該熱鬧的場面變得靜的可怕,外頭偶爾傳來炮仗的聲音與客廳形成格外強烈的反差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