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老爺?！?p> 秦賓正和孫子聊天，秦賓以自己幾十年人生經(jīng)驗，告訴孫兒應(yīng)該如何與人交往，如何跟大多數(shù)人站在一起，如何有眼色能討好天神，好讓他從眾多人中脫穎而出，拜入天神門下，門外突然有人說話。
秦賓抬頭望著門外，他的貼身護衛(wèi)正站在門口。
“什么事？”
“老爺，宮里有消息傳來。”護衛(wèi)看著秦天雄，欲言又止，他不知道這些機密之事，是否能讓秦天雄在一旁聽著，這可是機密，就算是大司徒的孫兒，有些事也不好知道。
“放心，你說吧。”
如果是以前，秦賓當(dāng)然也有顧慮，可孫兒快要走了，王都的事以后與他無關(guān)，秦賓還考慮自己百年后，能把家業(yè)交給孫兒手里——那些兒子秦賓看著就一肚子氣，每一個成才的——有些事，該讓孫兒知道一些了。
“是！”護衛(wèi)點頭應(yīng)是，這才走了進來，站在秦賓跟前低聲說：“宮里說今日下午大司馬進了宮覲見陛下，據(jù)說談了些有關(guān)天神事宜，大司馬想讓陛下十五公主拜天神為師，只是陛下好像不是很愿意?！?p> “拜天神為師？”秦賓冷笑兩聲，不屑道：“大司馬也就這點出息了，真要有心，他該讓王太子拜天神為師，而不是什么公主，可笑陛下想天神盼天神，以為抱上天神腳丫就能為所欲為，事到臨頭還縮了回去，就這還想有作為？笑話！”
“吳裳公主？”秦天雄心中默念，像是心里有團小火苗燒啊燒著。
作為大司徒孫子，秦天雄自然見過那位小公主，公主雖幼，卻讓王都不少自認(rèn)有資格的王孫心熱不已，可惜，吳裳公主可是陛下心頭肉，大司空曾經(jīng)為自己孫子求過陛下，卻被陛下一頓大罵趕了出去。
秦天雄相信自己爺爺?shù)匚槐饶俏凰究崭叨嗔?，可他一樣沒信心陛下會賣爺爺面子，將公主尚與自己，要是公主真的也能跟隨天神當(dāng)學(xué)生……
秦天雄只覺得心中那團火苗更甚了。
“吳斌被王太子請去了？”秦賓蹙了蹙眉，臉有些拉了下來。
秦天雄剛才光想著吳裳公主，沒聽爺爺與他護衛(wèi)說了些什么，現(xiàn)在連忙集中注意力，站在邊上做一個安靜的旁聽生。
“回大人，是的，大司馬剛出王宮就被王太子請去，我們在王太子那邊的人看到他們一起喝酒吃肉欣賞歌舞，坐陪的還有衛(wèi)尉大人。”
秦賓的臉沒那么難看，不過也沒變好，狐疑地問：“只是請去喝酒吃肉，沒談什么？”
護衛(wèi)不知道秦賓想問什么，只是照實說：“王太子那邊的人不好太近，只能遠(yuǎn)觀，舉他所言，三人好像談些什么很開心的事，時常大笑。”
秦賓頷首：“知道了，下去吧?！?p> “是，大人！”
護衛(wèi)離開了會客室，秦賓不再說話，只是望著黑漆漆的屋外發(fā)呆。
“爺爺……爺爺？”
秦賓收回視線，看著站在面前的孫兒。
“爺爺，太子殿下跟大司馬是本家，一起喝酒沒事情吧？”
秦賓笑呵呵說：“沒事沒事，爺爺只是想點事?！?p> 怎么可能沒事？吳斌手握重兵，王都這三個旅針扎不進水潑不透，他秦家大半人口可都在王都生活，那三個旅就是懸在秦家腦袋上的一把大刀啊！就算秦家掌握了蒙山一個旅，可那個旅的戰(zhàn)斗力，秦賓自己很了解，第四旅的旅帥是誰？他的三兒子嘛，蒙山的郡守是誰？他的二兒子。
為了徹底掌握與北地交通要道，他秦賓連臉都不要了，將自己三個兒子派到那邊去，除了郡守和第四旅的旅帥，白馬關(guān)縣尉同樣是他的兒子，第七子秦炯。
他秦賓為了北方安全，一下子貢獻了自己三個親生兒子，如此公忠體國，他容易嗎？
為了王國北疆，秦賓可算嘔心瀝血了，唯一的問題就是，好像他的兒子都沒什么能力，那三個蠢材喝酒找女人是把好手，調(diào)理地方，整頓軍隊，三人沒一個拿得出手。
秦賓給他們找了不少能人去幫助他們，可這些人卻沒一個聽得進勸，一個個自以為天老大，自己老二，這讓秦賓很是生氣，畢竟是自己兒子，生氣歸生氣，他還不能換了他們，這些兒子里，這三個已經(jīng)算有點能力的了，其他的更不如。
讓自己盟友擔(dān)任這三個重要職位？秦賓不相信他們，他只相信自己。
盟友可能反水，兒子絕不會反了父親。
以前秦賓就是這么認(rèn)為，劉修弒父之后，他對此有了些懷疑，現(xiàn)在正考慮這三個位子到底該用誰，又要有能力，又要忠誠自己，只是這人選不好找，為了這個人選，秦賓覺得頭發(fā)都白了不少。
三個兒子能力不足，在蒙山的第四旅也就是個樣子貨，名義上這是王國正規(guī)軍，一整個旅，人手不少了，可這個旅真要有半點戰(zhàn)斗力，北方戎人打過來，他會讓兒子帶著軍隊跑路？就算戎人對商人還算友好，損失的糧草財物那也都是錢啊。
看看王都的三個旅，再看看讓自己兒子管成了花架子的第四旅，秦賓對吳斌就有發(fā)自內(nèi)心的忌憚。
至于王太子，那是個繡花枕頭，肚里一包草的貨色，秦賓還不把這個整日就會打獵喝酒與王孫討論文章的王太子放在眼里，扮豬吃老虎？你要能持之以恒扮上二十年豬，秦賓輸了也服氣，秦賓擔(dān)憂的反而是王太子太無能，等他父親薨了，自己又百年后，這個王太子能不能擔(dān)負(fù)起一個國家的責(zé)任？他秦家可是在漢嘉國扎根數(shù)百年了，真要王太子將整個國家?guī)牖鹂?，那他秦家豈不是也要玉石俱焚？
讓秦家給個廢物殉葬，秦賓想想都覺瘆得慌。
王太子是廢物，吳斌卻不是廢物，不光不是廢物，此人還很有隱忍之心，總想著鏟除國內(nèi)各種隱患——趴在王國身上吸血的大小貴族，就是吳斌的眼中釘，這些吸血蟲中，秦家是最大的一只，秦賓對此有很清醒的認(rèn)識。
秦賓突然笑了，搖頭自嘲笑道：“許是王太子知道大司馬進宮，特意找他喝酒，都是一家人，很正常不是？”
秦天雄不知爺爺為何突然感慨起來，他還是順著爺爺口氣說：“是，一家人一起吃酒，很正常?！?p> 秦賓嗔笑道：“你呀，你還小，嫩著呢，不懂這些?！?p> 秦天雄摸不著頭腦，自己很小嗎？爺爺不總說自己聰明伶俐？怎么現(xiàn)在又說自己不懂了？
秦賓看著孫子一閃一閃迷茫的眼睛，笑著站起來拍了拍孫子肩膀：“你先回去休息，這幾日就別四處玩耍了，等汪縣令覲見陛下后，他會馬上返回嚴(yán)道，到時候你跟著他去吧，嗯，我再幫你找?guī)讉€好點護衛(wèi)，侍女什么的就不必帶了，天神不喜歡那些。”
“爺爺，給天神當(dāng)學(xué)生，真的什么都要自己做？”
“你說呢？在家千日好，出門事事難，你可別學(xué)你幾位叔伯，當(dāng)個旅帥，連馬都不會騎！”
一說起三兒子，秦賓就一肚子氣，那小子指揮行軍，居然還要人用滑竿抬著他走路，美其名曰有儒雅之氣，你是旅帥，又不是宗伯，要個屁的儒雅之氣？！
秦天雄面有苦色也不說話只是點頭，他剛才光想著天神能飛天的寶貝了，那時候哪怕說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眉頭不會皺一下就會應(yīng)下，現(xiàn)在反應(yīng)過來了，想想自己從小到大，干什么都是被人伺候著，現(xiàn)在要自己動手，秦天雄心里還真有些緊張。
還好，想想以前為了上天入水，燒制陶器，研究金龜子（看著金光閃閃，想焚燒提煉黃金），沒少折騰過護衛(wèi)，自己也親自動手過，想必一個人生活，還是能應(yīng)付過去，秦天雄給爺爺?shù)纻€晚安，這才憂心忡忡回了自己寢室。
看著孫兒走了，秦賓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不由皺起眉頭，這碗茶放的時間久了，茶都涼了，只是先是接見汪祁年，后又孫兒找上門，他的那些侍女不在身邊，也沒人幫他熱下茶水。
秦賓將茶碗輕輕放在桌子上，手撫摸著桌子，這八仙桌跟方案倒是很像，只是為了適應(yīng)跪坐在地上人們習(xí)慣，方案腿很短，而八仙桌的四條腿很長，站起來八仙桌桌面快要到他腰部。
再想想太師椅，秦賓又是一笑。
人們習(xí)慣了跪坐，卻從沒想過給坐得木板加上四條腿，再加一個靠背，這樣坐著，比跪坐在地上可是舒服多了。
太師椅，太師椅，太師坐著的椅子，太者，非常、特別為太；師者，汪祁年說了，天神有言，師者，傳道受業(yè)解惑也。太師，當(dāng)然是最好的老師，最好老師坐的椅子，方為太師椅。
將背靠在椅背上，秦賓只覺得渾身舒泰，所有疲勞化為烏有。
“老三?！?p> 一名須發(fā)皆白老者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從外面走了進來。
“大人?！?p> 秦賓站起身，走到老者身前，將老者從地上拉了起來，和顏悅色道：“老三，你跟了我快要五十年了吧？”
“承蒙大人不棄，小人已經(jīng)跟隨大人四十有八了?！?p> 秦賓感慨萬千：“是啊，我還記得當(dāng)年我十五，父親讓我到蒙山歷練，為了安全，這才讓你跟隨我一起上任，當(dāng)年你才十八歲，卻也已經(jīng)行遍全國，我那一路要不是由你照顧，還不知鬧出多少笑話！”
“都是小人應(yīng)該做得，大人是老人的天，當(dāng)然是大人說怎么做，就怎么做。要不是大人仁慈，小人現(xiàn)在哪能在此頤養(yǎng)天年？”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你老三一家忠良，從你爺爺起就為我秦家出力，你父親為了救我爹，戰(zhàn)死沙場，你為了救我，腿上不也被人射了一箭？要不是老天開眼，我真不知如何跟你那死去的父親交代了?！?p> 老三聽著秦賓溫馨的話，只覺眼角發(fā)澀，渾濁淚水止不住往下流：“大人，那都是小人應(yīng)該做的，小人一家都賣給了大人，護衛(wèi)大人周全是小人的本分啊?！?p> 秦賓攙著老三胳膊，細(xì)言細(xì)語：“都是一條命，哪有什么本分不本分的，沒有你，就沒有今日的我，你們一家為我們秦家做得一切，我都記在心上呢?！?p> 看著老三泣不成聲，秦賓接著又道：“老三啊，你是知道的，天雄這孩子從小我就喜歡他，現(xiàn)在他卻要出遠(yuǎn)門了，他才十三歲啊，比我當(dāng)年還小兩歲，一個人出門在外，我不放心，可他這次是要去看看有沒有拜天神為師的機會。”
“大人，讓我陪著小少爺去吧，小人年紀(jì)雖然大了些，這經(jīng)驗還是比一般人豐富些?！?p> “你這么大年紀(jì)，本來，我是打算讓你一直在秦宅住下去，沒什么事也不想麻煩你了。只是我實在放心不下天雄，這次只好麻煩你再辛苦一次，最后一次了。”
“為大人辦事，小人不辛苦，何況，小人也是看著小小少爺長大的?！崩先痤^，眼里雖有淚珠，皺起的臉上卻如菊花般綻放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