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可絕不止是簡單的沖沖殺殺,它是一門復(fù)雜的藝術(shù)。
“借尸還魂”之計,用的是以心戰(zhàn)方略,以情克力,以柔勝剛。如果能夠成功,可起到不戰(zhàn)屈人之兵之效。
當(dāng)然,這得需要高超的駕馭戰(zhàn)場能力,以及審時度勢,平衡雙方作戰(zhàn)動能的功夫,需要掌握權(quán)謀的將軍有足夠的智力和應(yīng)變能力。
奢猛就是這樣的人。
逐漸進入角色。
他朝著身披狼皮的大漢喊道:“兄弟,咱們是一家人,黔僰和川僰同根同祖,雖然隔了百十年沒有聯(lián)絡(luò),可血脈總是斷不了?!?p> “阿二在哪里?”
披狼皮的大漢聲嘶力竭地高喊。
他目光兇惡而呆滯,胡須戟張,神情就象一只真正的惡狼,渾身上下看不出一點人性的影子。
是屠殺,讓他們又退化回野人狀態(tài)了。
奢猛叫道:“阿二已經(jīng)仙逝了,幾年前,他在黔地染病身亡,臨終前告訴我們,要找到隱居窟窿山的同族兄弟們,請他們下山安居……”
“啊啊啊……”
大漢仰頭嗥叫,狀如黃昏時的狼嗥。
臉上一片悲痛之情,仿佛十分傷心。
奢猛見狀,又向前走了幾步,說道:“兄弟,老一輩已經(jīng)作古,咱們兄弟部族也已經(jīng)不再殘殺了,大家應(yīng)該過上新的生活,恢復(fù)過去的興盛時光……”
忽然,大漢用兇巴巴的眼睛盯著他。
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不要騙人,阿二的話,我沒有聽見,你是朝廷派來的騙子,立刻給我滾回山下去?!?p> “你錯了,”奢猛大聲說道:“我如果想殺你,就不會跟你費這么多口舌,我是來傳達阿二的口諭,勸你們下山安居,這是阿二的遺愿,難道你們想違抗嗎?”
“既然是阿二的遺愿,請你把阿二的定神珠拿出來?!?p> 嗯?
定神珠?
奢猛心里一驚。
原來這些人手里有信物,這下麻煩了,自己哪里拿得出來?但是他反應(yīng)很機敏,沒有遲疑,立刻大聲說道:“兄弟,阿二是倉皇間逃到我們那里的,傷重垂危,身上的定神珠也遺失了……”
披狼皮的大漢,“嗬嗬嗬”叫了幾聲,在地上頓了頓齊眉棍,然后扭身就走。
沒有一絲的猶豫。
一群披著樹葉、麻片、獸皮的僰人,也都亂哄哄地跟著他一起,返身朝著密林里退去。這些人腳步飛快,捷如猿猱,轉(zhuǎn)瞬間就隱入了密林。
這……
奢猛有些傻眼。
眼看著計策就要成功了,阿二這塊牌子打出來,已經(jīng)攪動了野僰的內(nèi)心,計劃正在一步步順利實施,誰知道……禍起突兀,被所謂的“定神珠”給破壞。
怎么辦?
沒有別的辦法,奢猛把手一揮,“追?!?p> 白桿兵們早就等得急不可耐,起身朝前面追去。
……
嘩啦啦——
樹林里一陣枝葉搖動。
深山里的原始老林,通行異常困難,不熟悉地形的人進去就會迷路,要想通過需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披荊斬棘,而且半天也前進不了幾十米。
這片樹林就是這樣,野樹叢生,荊棘遍地,藤蔓密密層層……幾乎就走不過去。
路是根本沒有的。
野僰逃入樹林里,并沒有在地面上辛苦穿行,他們采取了一種令人瞠目結(jié)舌的方式——在樹枝上攀躍前進。
就象是猴子一樣。
爬上高大的樹林,拽著樹枝,從一道枝杈竄上另一條枝杈,從一棵大樹竄上另一棵大樹……身體的靈活與柔韌讓人嘆為觀止。
原來他們早就趟出了一條“樹道”。
這種撤退方式,令所有人都想不到。
白桿兵追進樹林里。
奢猛熟讀“豹韜”,對于各種地形的作戰(zhàn),都頗有研究,山地戰(zhàn)、林地戰(zhàn),都難不住他,因此事先也準(zhǔn)備了密林中作戰(zhàn)的各種器械。包括套索、繩子、魚網(wǎng)……應(yīng)該說,是有備而來。
可以肯定地說,如此打起仗來,野僰完全不是對手。
但是,野僰在密林中這種逃跑方式,卻令他們完全想不到,誰會料到……他們竟然能夠走“樹道”?
眼瞅著一條條野僰的身影拽著樹枝,象猴子一樣竄過一棵棵大樹,大家都傻眼了。
怎么追?
沒辦法。
誰也沒有野僰這種順著“樹道”逃竄的本事。
眼睜睜地看著一群群披著樹葉獸皮的身影,消失在了密林的深處。
奢猛氣惱地一跺腳,“嘿,”
……
譚天保也跟著隊伍上山了。但是他沒有跟奢猛一路,而是和公孫熾等人一起,順著另一條險峻的山路,從陰坡登山。他們的任務(wù),是堵截野僰的后路,防止他們從后山逃跑。
山路陡峭崎嶇,譚天保的爬山本事比起白桿兵差得遠(yuǎn),幸虧有公孫熾和其它士兵從旁協(xié)助,連拉帶拽,幫他爬上高高的險峻山峰。
累得渾身酸軟。
三梆子在一塊山腰的臥牛石上躺下來,四腳朝天躺著呼呼喘氣,“我的媽呀……怪不得婁倮那個老家伙說,窟窿山幾十年來除了野僰,誰也沒上去過,果然不是人走的路?!?p> 公孫熾站在巨石上,手搭涼蓬,向四下觀察,忽然叫道:“喂喂,譚天保,譚長官,那邊有座房子,象是寺廟。”
嗯?
這座山峰險峻至極,沒聽說住有人家啊。
更沒聽說有寺廟。
譚天保心下疑惑,此處的房子……會不會是野僰設(shè)立的觀察哨?情況是必須弄清楚的。他朝著三梆子和公孫熾擺了擺手,“走,咱們過去看看?!?p> 小房子只有一間,茅草頂石頭墻,頗為簡陋,惹眼的是屋旁邊還有一座小小的七層石塔,用石片干壘,只有一人多高,充其量只是個“塔模型”。
門楣上寫著三個字:無心庵。
原來是座尼姑庵。
譚天保心里疑惑起來,此地有佛教庵寺?怎么沒聽百歲老人婁倮說過?
正自疑惑,只見屋中走出一位老尼。
這人面色蒼老,看年紀(jì)比婁倮也小不多少,彎腰駝背,一臉皺紋,兩頰干癟,二目無神……身上穿的灰色僧袍打著數(shù)十處補丁。
譚天保趕緊上前雙掌合什,施了個佛禮。
“阿彌陀佛,師太請了,弟子譚天保拜見。”
“天上天下無如佛……”
老尼年紀(jì)雖老,頭腦尚清醒,朝著譚天保還禮,嘴里念叨著佛號,一雙干癟的嘴唇抖動著,老得沒牙的嘴里吐出的字含混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