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依舊是要照常過得。對阿新來說。
只是,書里的知識成了固定不變的字塊,而不再是下課時和小伙伴們打趣的談資。身上的衣服換了一件,也不再是阿娘這少一塊那長一截的粗布裳。
芡米對阿新說,她是姐姐。卻在天黑早起忙碌時分,被阿新逐步攬過去了大部分的工作。在上學(xué)困頓難熬時,被阿新攬過靠在肩頭,在她醒來后再給她詳細(xì)地講解一遍。
就算面對上學(xué)究先生鄙夷不屑的眼神,矮矮胖胖的身影,卻也沒有了任何反應(yīng)。
芡米偷聽自家爹爹跟娘親私下談話說,阿新這是死了心。
她走神盯著眼前后腦勺逐漸長長的濃密發(fā)梢,不料前面的后背突然撤開,漏出學(xué)究先生那副還未完全褪去嘲諷的神情。
“芡米!你又在亂想什么呢!”
暴喝的聲響在耳邊炸開,嚇得芡米心神一亂,再也在腦海里找不出那篇文章的開頭第一個字。
“胡鬧!你成天上課都在上些什么東西!翻墻趴狗窩的事嗎!”
半指寬的竹木戒尺絲毫不留情面的就要當(dāng)面打來,芡米嚇得頓時閉眼退縮,卻只聽的“唰”的一聲脆響,身上倒是沒有疼痛傳來。
睜開的眼里,是熟悉的大一號棕色棉襖。
阿新。
芡米嚇慌了,學(xué)究先生手里的新戒尺上的竹茬帶落了一條新鮮的血線。
“阿新!你讓我看看你的臉!”芡米急著就要把面前人撥轉(zhuǎn)過身來,但出乎意料地沒有轉(zhuǎn)動她分毫。
少女側(cè)著臉,靜靜張開手護(hù)著身后的芡米,沒有顧著右臉上新劃破的血痕。學(xué)究先生拿著戒尺的手有些顫抖,那血痕明晃晃的張開猙獰的口,逼得他不敢再做什么動作。
“先生,翻墻趴狗窩的事,都只有我一人干過,和芡米無關(guān)?!?p> 這句話,和一滴一滴滴落的血一樣,驚住了大家。
本期待著看芡米挨打受罰而幸災(zāi)樂禍的商蝶見狀,心里的怒氣難忍,出口喊道:“那你這么說還是先生錯了?阿新你這可是以下犯上、目無尊長!”
這一喊倒也點醒了學(xué)究先生,手上的戒尺再次亮了出來,臉上恢復(fù)了嚴(yán)肅的表情。
“阿新,你可知錯?”
少女動了身,平靜地作揖。
“阿新知錯了,因此剛才特意領(lǐng)罰。芡米同學(xué),抱歉擋著你了,你可以上來考課了?!闭f罷,轉(zhuǎn)了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你!”商蝶見激將法沒有用,還想再說什么,毛箐連忙攔住了她。
“太刻意了阿蝶,同學(xué)們也在呢?!钡吐暤膭裾]傳來,商蝶只好不甘地跺跺腳。
芡米憋住了眼淚,穩(wěn)定心情,完整地背完了那篇《勸子說》。
“算了,下去吧!莫有下次!”
先生也是眉頭緊皺,被一個窮酸小孩當(dāng)眾下了面子,不免氣得花白胡子亂抖。
“阿新。”芡米三步并兩步跑回座位,心疼的連忙拿出一小塊白布,小心翼翼擦拭阿新臉上的血痕。“是不是很疼?。俊北谎驶厝サ睦⒕沃共蛔』赜?。
“沒事,不疼,回去別告訴米姨米叔,道我是路上摔了石子劃的就好,不然他們該擔(dān)心了?!?p> 阿新露出嘴角淺淺一笑,使得芡米近日來的提心吊膽不由得松了下來。
看她神情松懈了許多,阿新心念一動。
她緩緩伸手環(huán)抱住了面前人。
“最近的時日你一直操心我,怕我一時想不開,辛苦了?!?p> 芡米被久違的懷抱抱的一愣,卻也露出笑容,繼而抱歉地回抱住,“我說好要做保護(hù)你的姐姐的,但始終倒是讓你一直在守護(hù)我?!?p> 阿新暖心的閉了眼,不語。
屋外響起小廝的通報聲。
“進(jìn)來?!睂W(xué)究先生正抽到了毛箐的考課,滿意的聽她講解詞句,語氣里緩和了許多。
進(jìn)來的依舊還是那個小廝,阿新抓著芡米的手輕微一抖,芡米也注意到了她的緊張,反手有力的回握。
“什么事?”
“秦小公子的書童來報,昨日夜間被偷襲后的傷勢加重,懇求先生寬許今日午學(xué)請假?!?p> 老學(xué)究的表情剎那間變得緊張起來。
更為緊張的,還有正在一旁聽著的毛箐。
“秦公子怎么樣了?怎么被偷襲了呢?可喚大夫查看了么?”語氣的焦急越發(fā)濃厚,臉上的慌張也愈發(fā)急切。
“毛姑娘,這些小的不知?!?p> 學(xué)究先生嘆了氣,倒也沒再問什么,擺擺手示意小廝退下。
“那如此,早學(xué)便歇了吧。毛姑娘心里擔(dān)憂,不妨和在下一起去看望秦公子吧?!?p> “多謝先生?!泵溥@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過于激動,連忙收斂了神色。
兩人腳步趕著般地出了閣院。
“秦欽遇襲了?”芡米和阿新都露出了疑惑,但還是起了身。不遠(yuǎn)處的牛栓見狀,兩下收拾好了書桌,和她們一起走了出來,“是啊,早學(xué)開始前傳開的。芡米你累睡沉了,阿新照顧你,因此你們倆人都不知道?!?p> “這禾末鎮(zhèn)就這么巴掌大一塊地方,遇襲還是頭一回聽說呢?!?p> 芡米詫異歸詫異,但還是牽了阿新的手,準(zhǔn)備回家。
牛栓也點了頭,雙手背在后腦勺后面,有些擔(dān)憂地看向阿新,“新兒,你臉上這傷,毀容了怎么辦???”
“呸呸呸!牛大栓你能不能嘴巴注意點,說什么呢你!”
芡米急了,上去一把把他推開。她故意不在阿新面前提這事,就是希望阿新別在意,這下倒好,沒想到倒是讓牛栓捅破了。
牛栓也是有些后知后覺的反應(yīng)過來,只得懊惱地站在一旁。
“不妨事,臉上注意點養(yǎng)著就成,留疤了問題也不大的,你們幫我瞞著米叔米姨就好?!卑⑿?lián)嵘夏樕系膫?,眼珠一轉(zhuǎn),松了芡米的手。
“阿新?”芡米手里空了,好奇地回頭問。
“芡米你先和牛栓一起回去,我想起來我有東西落在閣院了,我拿了就回來?!卑⑿聰[了兩下手,轉(zhuǎn)身就跑。
“阿新!我跟你一起!”芡米怕她出事,也想去追。但被牛栓挽住了身型,“走啦,阿新拿個東西而已,你有啥好大驚小怪的。走走走?!?p> “可是她。?!?p> “好啦,你給她一點獨處的空間。蔻姨走了,她怕你擔(dān)心,心里也瞞的慌,讓她散散心吧。”
少年看破表象的分析讓芡米放下了追趕的腳步,一步三回頭的任由他推著走了。
分離的背影,匆匆又忙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