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凍64.月與露(下)孤立無援(下)

　　混合異味的雨水從云層中凝聚降落，模糊切爾諾伯格尚未被戰(zhàn)火湮滅的街市樓宇。

　　被雨打濕的交通信號燈運作如常，川流不息的城中天橋下，加長版黑金轎車緩緩拐過路口，?？柯愤?。

　　“馬克西姆叔叔！停這就好！謝謝！”車門被輕輕關(guān)上，早露優(yōu)雅的撩撥起自己銀亮的長卷發(fā)出現(xiàn)在路口。

　　“哦，好嘞，小姐，您記得一定注意安全啊，這大晚上的，城中村燈不多，看不清路還滑，注意點?！瘪{駛座上，留有胡渣面相老成的管家和藹的叮囑道。

　　“好的，您放心吧，有索尼婭跟著，沒事的?！闭f著，只見在轎車的后座，熟悉的泛用裝露出半邊衣袖，一身棕紅色加絨夾克的凜冬應(yīng)聲下車。

　　“哦行，唉！小姐記得拿傘，門旁的凹槽里有，那我就在前頭的停車場等您！”馬克西姆管家口齒清晰的說完將車載電臺的音量調(diào)低。

　　“好的，再見！”

　　“好，再見！注意安全！”

　　漆黑的長柄傘“砰！”一下在雨夜中打開，凜冬孤傲的眸子環(huán)顧四周隨即將手中的傘撐過早露頭頂。

　　“嘖，我說買多了吧，還不信，感情你自己都拿不下。”凜冬邊說邊看向身邊正試圖把所有大包小包都攬上自己嬌細胳膊的早露。

　　“沒有吧，我沒買多吧，這些都是他愛吃的啊，什么小龍蝦味的炎國大波浪薯片，東國的進口彈子汽水，還有龍門的速凍叉燒包，害，都是他喜歡吃的東西，沒買多沒買多。”早露瞇起眼睛開心的回答完便再一次卯足全力試圖將那些沉甸甸的禮品全部攬上肩頭。

　　“得了得了，省省力氣吧，諾，你打著傘，我來拿?！甭犃T，凜冬沒好氣的說完將手中的傘往早露懷里一處杵。

　　“啊，麻煩了麻煩了，實在不好意思，索尼婭，我力氣好像不太夠?！笨粗暗膭C冬居然輕而易舉的就將那些自己原本挪都挪不動的東西一一搬起，早露不好意思的笑了。

　　昏黃的路燈下，雨沙沙的落，拍打在傘葉上。

　　踩過一個個倒影著路旁霓虹的水潭，早露給搬東西的凜冬打著傘慢悠悠的走在切城祥和的大街上。

　　“你們還真是切爾諾伯格模范情侶，一個切城好勞模，一個切城黑社會，這組合也沒誰了?！鳖┝搜凵磉吅咧∏那樗坪醍惓Ｓ鋹偟脑缏?，凜冬率先打破沉默。

　　“哈哈哈，其實也沒有啦，就是相處的比較好而已?！痹缏犊旎畹霓D(zhuǎn)了個圈回答。

　　“別謙虛，我知道你心里也挺美的?！眲C冬面無表情的撅起嘴。

　　“嗯哼哼～，你猜～”

　　“呵呵，你可別，我沒那猜測你們酸臭狗糧的閑工夫。”

　　雨聲混合著閑侃，徐徐濕潤的風(fēng)刮過街角。

　　“你啊，別老是擺著副豪橫的臉，等會見到你馮哥，多笑笑知道嗎？”早露邊走邊問。

　　“知道了，知道了，你話怎么那么多？從早上一直叨叨到現(xiàn)在了。”凜冬不滿的回答。

　　“你脾氣那么炸，這不是怕你忘記么?！痹缏独^續(xù)說。

　　“嘖，看在你貴族大小姐的面子上，我盡量行了吧，我盡量?！眲C冬說著沒好氣的白了早露一眼。

　　“唉，好好的，好好的，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馮哥他也經(jīng)常幫你的。”早露說完瞇起眼睛，吐出舌頭露出一個優(yōu)雅和藹的微笑。

　　“切，拉倒吧，其實他也就那樣，馮字頭只不過仗著人多勢眾而已，有一說一，在切爾諾伯格，我就沒真正服過他！”聽完，凜冬連忙傲嬌的組織語言反擊。

　　“小索尼婭嘴還挺硬，不過你就不要逞強啦，畢竟我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這要不是有馮字頭幫你們在上面罩著，烏薩斯學(xué)生自治團怕是早就被踢館無數(shù)次了。”早露自信的豎起食指戳了戳凜冬的臉笑說。

　　“什么！你在說什么！我們......我們......我們可沒那么弱，即使......即使他就算是不派人幫我，我也能........我也能把那些人解決干凈！我手中的戰(zhàn)斧要敲碎他們的腦瓜可太簡單了！”

　　十字路口的交通信號燈開始閃爍，岔口擁擠的車流間，幾輛刷著白漆，印有烏薩斯文字的黑色裝甲車悄無聲息的闖過紅燈隨后快速消失在左側(cè)路口的拐角。

　　“烏薩斯衛(wèi)生院切城分院？”站在路邊，看著裝甲車飛快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凜冬下意識自言自語的念了出來。

　　“你知道怎么回事么？”下一秒，凜冬猛然扭頭問道。

　　“嗯？我不知道，我出門前沒聽家里人說這帶有什么突發(fā)事件?！痹缏兑苫蟮幕貞?yīng)。

　　“沒事吧這，感染者要是出現(xiàn)在城中心可不是鬧著玩的?！?p>　　“害，放心吧，不會的，也許就是哪里的天然氣管道破了而已，切城的地下運行設(shè)備老化算再正常不過的事了?！?p>　　消毒完的攝像機閃光燈咔嚓咔嚓的亮了兩下，條條黃黑色的封鎖線陸續(xù)拉起封鎖房間的四面八方，各個角落。

　　醫(yī)用酒精的刺鼻味道縈繞鼻息，深夜的老式居民樓蜷縮在切爾諾伯格的濃厚雨夜里映照出一番極度不正常的燈火通明。人群充斥恐慌的唏噓低語里，一個全副武裝的烏薩斯衛(wèi)生院職員跨過出租屋的房門出現(xiàn)在眾目睽睽之下。

　　“老天保佑，怎樣？”警戒線前，衛(wèi)生院職員A緊張的深呼吸。

　　“呼，很抱歉。”衛(wèi)生院職員B扯了扯身上銀灰色的防化服，他護目鏡里的眼神明顯的顫抖起來。

　　“哦不。”衛(wèi)生院職員A憤恨的吐出一口污濁的長氣。

　　“我們在衛(wèi)生間發(fā)現(xiàn)了血跡，并立刻對其進行了血液樣本的采集，幾分鐘前，血檢的結(jié)果也已經(jīng)出來了?！毙l(wèi)生院職員B囁嚅的說。

　　“源石?。俊毙l(wèi)生院職員A難以置信的反問。

　　“是的，是源石病。”衛(wèi)生院職員B無奈的搖搖頭回答。

　　“Oh！God！Please！NO！怎么會這樣！我們明明有對進城的高架，水路，海關(guān)，甚至地下通道，幾乎每個可以進城的入口都設(shè)置了嚴(yán)格的體檢篩查！怎么還會這樣！你們確定是源石病嗎？！”

　　“是，我確定，哦對，另外就在剛才，我們還在采樣地發(fā)現(xiàn)了純度較高的源石顆粒，”

　　“進行采集了嗎？”衛(wèi)生院職員A煩躁的問。

　　“采集了，正在進行活檢?！毙l(wèi)生院職員B強裝鎮(zhèn)定的回答。

　　“我認(rèn)為我們應(yīng)該立即向上級匯報，切爾諾伯格市中心出現(xiàn)感染者，這不是件小事，我們需要總局官方或者烏薩斯政府更進一步的解決方案和應(yīng)急措施。”見職員A陷入沉默，衛(wèi)生院職員B接話。

　　“這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立即匯報，那那個住在這里的感染者呢？”定了定神，衛(wèi)生院職員A隨即繼續(xù)問。

　　“根據(jù)現(xiàn)場的種種活動跡象來看，感染者應(yīng)該是意識到了衛(wèi)生局遲早會來，所以已經(jīng)逃跑了，不過我們通過勘查現(xiàn)場殘留血液的黏稠程度來判斷，感染者應(yīng)該還沒跑遠?！毙l(wèi)生院職員B冷靜的回答。

　　“立刻撤離群眾！封鎖整個小區(qū)！進行地毯式消毒！不能讓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收到?！?p>　　“另外立即聯(lián)系切城警方或烏薩斯特種軍警！我們有麻煩了！”

　　烏薩斯時間深夜11.45分；風(fēng)加雨，切爾諾伯格001區(qū)；59泄洪大壩。

　　“嘩啦啦！轟隆??！嘩啦啦！轟隆??！”

　　壩口泄洪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壯闊轟鳴。

　　蒼茫的黑夜如古神的魔爪般倒扣整片蒼穹，惡劣的天氣沖散原先空中所有多余的裝飾。湍急的狂風(fēng)來回鞭撻開閘泄洪的59大壩，狂亂的雨水浸透大壩的橋身，卯足了勁沖刷壩身混泥土所筑的粗大基柱。

　　迷彩風(fēng)衣修長的尾擺劇烈撲騰在漆黑的風(fēng)雨中。

　　隱隱約約的，空無一人的寬闊大壩上，一個少年的嬌小身影正在奮力向前狂奔。

　　“呼！呼！呼！過了這里！應(yīng)該就到切爾諾伯格城郊了！應(yīng)該！應(yīng)該！應(yīng)該就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感受寒冷的風(fēng)攪合著雨水如刀片般從自己臉上割過，馮帝月氣喘吁吁的自言自語。

　　“只有活著，我才有機會想接下去的事情！”

　　“所以！我必須得跑！我不能坐以待斃！”

　　“等到衛(wèi)生局找上門來一切就都已經(jīng)晚了！”

　　“活著！活著！活下去！就像那首鷹角最新發(fā)行的EP所唱頌的那樣！”

　　眼眶被雨水徹底模糊，馮帝月一邊聆聽大壩泄洪發(fā)出幾乎快要貫穿耳膜的咆哮一邊用力踩過一個又一個水坑。

　　“Alive?。?！”

　　終于，伴隨著湍急的狂風(fēng)再一次襲來，猛烈躁動的氣旋卷起馮帝月腳下泥濘的雨水，吹亂他那頭烏黑的短發(fā)，四道刺眼的龐大光束突然出現(xiàn)在大壩兩旁。

　　心懷希望是好事，懷揣信念是好事，但若是絕望的權(quán)利過于強大，以至于已經(jīng)到達了那種可以完全碾壓希望的地步，那再怎么說，再怎么做都將無濟于事。

　　當(dāng)烏薩斯真正注視你時，你才會知道與烏薩斯為敵和烏薩斯與你為敵的區(qū)別。—赫拉格

　　在馮帝月變得越發(fā)僵硬的目光中，四架畫著烏薩斯國徽的武裝直升機從大壩兩側(cè)的下方裊裊升起，寬大的螺旋槳極速旋轉(zhuǎn)發(fā)出類似機槍掃射般一亂串的巨響。

　　下一秒，四架武裝直升機下方的高功率探照燈瞬間不約而同的匯聚，將大壩上狂奔的馮帝月如舞臺上獻唱的歌星般照的通亮。

　　“這里是烏薩斯特種軍警隊伍編號003！大壩上的感染者請注意！”

　　“請您立即停止反抗！配合烏薩斯衛(wèi)生總院的調(diào)查工作！”

　　“這是為了你好！”

　　“再重復(fù)一遍！大壩上的感染者請注意！請您立即停止反抗！配合烏薩斯衛(wèi)生總院的調(diào)查工作！這也是為了你好！”

　　軍警響亮的聲音從擴音器里傳來，傳遍整條長長的大壩，宣告這場亡命大逃殺的結(jié)束。

　　雖然恐懼，但是馮帝月的腳步卻奇跡般地依舊沒有停下，現(xiàn)在的他滿腦子只有“活著”二字，顯然，當(dāng)下他的想法就是抓住一切存活的可能跑出幾米是幾米。

　　“一次警告！感染者！停止反抗！服從安排！不然就地?fù)魯?！?p>　　馮帝月沒有停下，風(fēng)雨中，他還在跑。

　　“二次警告！感染者！停止反抗！服從安排！不然就地?fù)魯溃。　?p>　　腿好像已經(jīng)完全不屬于自己，刺眼的燈光下，馮帝月看樣子是甘愿要做為自由而戰(zhàn)的亡魂了。

　　“三次警告！感染者！停止反抗！服從安排！不然！就地?fù)魯溃。?！?p>　　“咔嚓！”直升機上，彈夾裝填，子彈上膛。

　　只屬于馮帝月的烏薩斯最后通牒下達完畢，烏薩斯軍警似乎并沒有看到他們想要的結(jié)果。

　　“咻！”霎時間，數(shù)不清的麻醉彈從四架直升機上一同擊穿雨幕，向下散射。

　　沒有任何障礙可用做掩護的大壩上，面對如此幾乎地毯式的掃射，馮帝月儼然只得變成一個只會移動的活靶子。

　　尖銳的針頭狠狠扎入肌肉，藥劑搖曳著消失于針管中。接下來，馮帝月的意識也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內(nèi)被即刻抹殺的干干凈凈。

　　在經(jīng)歷過好一陣踉踉蹌蹌的搖晃之后，馮帝月倒下了，只見他腿一軟，承重的上半身重重摔在淌滿雨水的橋面上，濺起水花，濕透的黑發(fā)搭滿前額與太陽穴。

　　神志紊亂，恍恍惚惚，最后一絲殘存的意識告訴他，自己已被裝進了一個黃色的袋子里。

　　拉鏈“唰”一拉，兩眼一抹黑，馮帝月的記憶就算是又抵達了一個節(jié)點。

　　至少，關(guān)于那段自己即將加入雪怪小隊前最初的灰色回憶，如今的馮帝月只記得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