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阿嬤帶著一名渾身臟污的女童返回客棧。
女童是名在城中乞討的孤女,大約十三四歲,比沈修念矮了一頭,眼神怯生生的,頭發(fā)枯黃,臉頰雖沾滿了污漬,倒還能看出幾分秀氣模樣。
沈修念不明所以,阿嬤沉聲說道:“我看這孩子可憐便帶回來了,今后跟著你總不至于餓死。你以后入了山門瑣事繁多,交由她打理即可?!?p> 女童顯然是阿嬤找來的一個眼線,想必來之前已經(jīng)被洗過腦,她的眼神雖帶著懼意,卻并不閃躲,能看出只是到了陌生環(huán)境略微有些緊張。
沈修念心如明鏡,阿嬤如此周密的布置,肯定是為了防備自己。她到底在算計(jì)著什么?為什么一心要讓自己入四方山?她和四方山之間又有怎樣的恩怨情仇?
雖然也向往將來能獲得飛天入地的神通,成為修仙大軍中的一員,但阿嬤的這種窺探讓沈修念有種被洪水猛獸盯上的感覺。
在落霞鎮(zhèn)她就知道自己只是一顆棋子,棋局該怎么布,還得看阿嬤如何下子,未來何去何從恐怕也由不得自己。
沈修念心中一嘆,卻并未表現(xiàn)出絲毫不滿,她拽過女童的手腕,小心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童看了眼阿嬤,見她點(diǎn)頭,這才回道:“我……我叫星月?!?p> “星月……倒是個好名字。”
沈修念撥開她額前的碎發(fā),看著不過巴掌大的小臉,心中有些酸澀,這么小就要摻合進(jìn)大人們的爾虞我詐,在未知的漩渦中掙扎求生,哪怕她帶著某些目的,自己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沈修念用懇求的眼神看向阿嬤,阿嬤卻冷哼了一聲。
“收起你可憐的善心吧,你可知道她為了半塊面餅,生生咬掉了一個男童的耳朵。哼,像她這樣狠辣的孩子,若無人管束,將來不知要做出多大的惡事。”
阿嬤的話像一根針一樣扎在沈修念的心頭,她手微微一顫,從星月手腕上收了回來,星月原本秀氣的眉眼也在這時(shí)變得戾氣十足,好像有個惡魔瞬間就占領(lǐng)了她的軀體,她發(fā)狂似的撲向沈修念,手指摳住沈修念的衣衫,張嘴就朝她咬去。
沈修念踉蹌著后退了一步,本能的踢出一腳,作為體育學(xué)院一名現(xiàn)役長跑運(yùn)動員,她這一腳踢得又準(zhǔn)又狠。星月被踹倒在地,蜷縮著身軀,臉漲得通紅,卻不吭一聲,只是惡毒的盯著沈修念,把牙齒磨的咯咯直響。
阿嬤用木杖撥了撥星月,抬腳踩住了她的膝蓋,微微用力,星月吃不住痛,連聲大喊:“放開我,快放開我。”
“放開你?”
阿嬤又加了幾分力道,星月哀呼著這才開口求饒:“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快放開,我腿快斷了……”
“知道錯了便記住你的身份,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p> “我記住了,婆婆,求您放了我吧?!?p> 星月的臉部已經(jīng)扭曲,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額頭冒了一層冷汗,想來這個下馬威算是讓她徹底記住了。
阿嬤這才松開腿,像踢一只死狗似的踢了踢星月,對沈修念交代道:“給她洗個澡,換身干凈衣服,等過了年咱們再上路?!?p> “知道了?!?p> 沈修念點(diǎn)頭,待阿嬤離開房間,這才拉過一把椅子,緩緩落座,她冷冷的看著女童,眼神犀利的問道:“為什么要傷人?”
星月爬到門邊,靠墻席地而坐,揉著膝蓋連吸了好幾口冷氣,才惡狠狠的說:“不咬他,我就會餓死,我還不想死?!?p> 沈修念不住搖頭,這孩子性子固執(zhí)倔強(qiáng),要將她引入正道,恐怕得花不少精力,而且身邊有這么個不確定因素在,自己今后說話做事必須要萬分小心謹(jǐn)慎才行。
阿嬤這是給自己找了個天大的麻煩。
喚來客棧小二,燒了些熱水,洗去一身污垢,換了身干凈衣服,星月秀氣的眉眼又多添了幾分俏麗,眼底的戾氣也似乎被洗去了不少。
沈修念又讓人送來些吃食,看著金黃噴香的燒雞,小丫頭口水都差點(diǎn)流了下來,不過她愣是舔著嘴唇?jīng)]有動,雙眼晶亮的看著沈修念,倒是很懂得分寸。
“吃吧,都是你的?!?p> 沈修念聲音剛落,小丫頭就迫不及待的捧起燒雞,張嘴咬下一大口,吃的滿嘴流油,沒一會兒一整只燒雞就被她啃得只剩下了個骨架。
吃飽后,星月打了個嗝,用衣袖擦了擦嘴,問沈修念:“喂,跟著你以后是不是每頓都有燒雞吃?”
這丫頭倒絲毫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沈修念也懶得跟她計(jì)較,說道:“你若是聽話,今后我吃什么你便吃什么,你若是不聽……”
沈修念沒有把話說完,她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含笑看著星月。
小丫頭年紀(jì)雖小卻極聰明,當(dāng)即明白剩下沒說完那半句話中暗藏的深意,她摸了摸肚子,似乎剛剛那一腳的余力還未全部消退,她禁不住顫了顫,說:“好,以后聽你的就是了。”
沈修念這才滿意的點(diǎn)了下頭。
吃飽喝足小丫頭打了個哈欠,挨著床沿打起了瞌睡,睡夢中那張小臉上的戾氣也在瞬間消融,只是她時(shí)而深鎖眉頭,時(shí)而驚恐囈語,讓沈修念又生出了一絲不忍。
說到底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把自己偽裝成刺猬也只是她求生的本能罷了,天底下誰愿意戴著面具生活,沈修念嘆息一聲,將目光投向窗外。
小二進(jìn)屋收拾碗筷,見住客表情漠然,又被沈修念面紗后的模樣勾起了好奇心,便故意尋了個話題問道:“看姑娘這身打扮,應(yīng)該不是我們廣陵人吧?”
沈修念無意聊天,嗯了一聲,沒搭話。
小二卻來了精神,繼續(xù)道:“姑娘來得可真巧,今日正趕上一年一度的花燈節(jié),附近的才子佳人齊聚我們廣陵,姑娘何不出門看看,說不定還能尋得一段不錯的姻緣。”
沈修念又‘嗯’了一聲,小二一看住客沒有說話的興致,這才閉嘴退出門去。
下午左右沒事,沈修念倚著窗臺小憩了一會兒,睡夢中突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她皺了皺眉,悄悄掀開一絲眼皮,發(fā)現(xiàn)星月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醒了,正背對著她在包裹里翻找著什么。
沈修念故意弄出些響動,小丫頭身形一頓連忙停手,回頭看了眼,見沈修念雙眼緊閉,等了許久沒見她醒來,才又重新翻找起來。
“你在找什么?”
突然,一道冷冽的聲音像一把鼓槌似的擊打在星月的心口,小丫頭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著身后的沈修念渾身顫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