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發(fā)瘋的小孩
走在潮濕的樓道里，陳默低著頭，開始覺得自己剛才那么做是不是太激進(jìn)了，他也在思考著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沖動，也許是知道露霜并不是因為瞧不起這地方而哭，又或許是知道自己真的很討厭那種在背后說人壞話的感覺，又或者是陳默同情這個新轉(zhuǎn)來的城里人，同情她被自己的父母拋去，丟給了自己的奶奶。
陳默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么，但他明白，那種感覺一定很不好受，那種被世界拋去的感覺真的不好受，陳默晚上通宵的時候，也時常覺得自己好像被世界拋去，人們都說他是野孩子，沒有人管，不能說像孤魂野鬼，卻也是一個有家不回的“流浪漢”，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自己編織好的美夢里。
拿起書包里的雨傘，走在大雨傾盆的街道上，陳默在想現(xiàn)在是去網(wǎng)吧還是回家，對于他來說，比起回那個冷清的家，還不如那烏煙瘴氣的網(wǎng)吧間，他也能蹭蹭志通的電腦玩玩，也許運氣好還能蹭到一桶泡面。
就在這么想時，陳默看到了躲在老舊門房前躲雨的露霜，此時的露霜身上早已濕噠噠一片，低著頭，等待著大雨的停止。
陳默不想理會，他沒有興趣當(dāng)什么好人，他也沒有好人的那顆心臟。
可誰曾想，當(dāng)陳默不以為然地路過那里時，露霜竟然拉住了陳默的衣袖，陳默驚奇地回頭一看，此時的露霜全身暴露在雨天里，陳默將雨傘緩緩向露霜傾斜，將她籠罩在傘下。
露霜輕聲細(xì)語地回了句：“謝謝?！?p> 陳默不以為然的點了點頭，以為對方是想讓自己送她回家，可誰知露霜卻對著陳默說道：“你叫陳默對吧？嗯？”
陳默有點驚奇地點了點頭，然后回道：“請問有事嗎？”
“請問你們這里真的有殉情橋嗎？”露霜揚起頭，那雙低迷的眼睛里竟然泛起了渴望的信息。
陳默有點意外，回答道：“沒有?！?p> “不對，有的，外公曾經(jīng)說過，這里有生命的終點！”
陳默有點無語了，怎么的，中二少女？陳默愣在原地，努力回想了下，突然靈光一閃，有點尷尬的說道：“你不會說的是那個地方吧！”
本來有點低迷的露霜再一次泛起了光，急切地問道：“你知道在哪？”
陳默有點尷尬的說道：“你其實不用那么興奮的，那里并沒有那么好?！?p> “沒事，你帶我去就好?！?p> 陳默醉了，內(nèi)心十萬個不愿意，但人們要求他做的事，他一般都會答應(yīng)，除非是真的做不了，或者當(dāng)時心情真的很差。
陳默呼出一口氣，點了點頭道：“好吧，不過見到后你不要失望?！?p> 說完兩人便往殉情橋走去，陳默拿著雨傘，而露霜拉著陳默后背的衣袖，兩人開始無言，既沒有出現(xiàn)動漫里的心驚肉跳，也沒有出現(xiàn)小說里描述的熱愛與喜歡，兩個人好像自己做著自己的，齊齊陷入了自己編織的幻夢里。
不知為何，陳默突然問道：“你為什么一定要去那里？”
兩人沒有看著對方，都看著屬于自己的天地，露霜說：“外公說去到那里的人都會感悟到生命的真諦?！?p> “外面的世界不好嗎？”
“太聒噪了，我不喜歡?！?p> “所以你來到了這里？”
“并不是，不知道該去哪，但我想讀書，所以我來了這里?！?p> 陳默有點想笑，大城市里難不成沒有讀書的地方，這怎么可能，不然清華北大還不得被擠爆，總不可能偌大的中國就只有清華北大吧。
但陳默沒有問原因，他覺得這是人家的隱私，如果人家不愿意說，自己又何必去問呢。
就這樣兩人又無言了起來，直到露霜說道：“世界討厭我，爸爸媽媽討厭我，這個世界沒有我的容身之所?！?p> 陳默停了下來，轉(zhuǎn)過頭望著低著頭的露霜，他不明白這個女孩為什么總是說這種話，他也不明白女孩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但也許是此時兩人靠得如此之近，陳默的心好像也變得陰沉起來，陳默輕聲地問道：“你不喜歡他們嗎？”
露霜回答道：“從來沒有喜歡過。”
“他們生下來你?！?p> “如果能，我情愿自己從未活過?！?p> 陳默啞然，剛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陳默轉(zhuǎn)移注意力，望著山區(qū)里的煤場，那里曾經(jīng)是村里人所有人工作的地方，直到煤挖完了，所有人也都玩完了，該出去打工的打工，該下地種菜的種菜，大家像失去聯(lián)系的木偶，回歸到了被規(guī)定好的線路里，開始了一整天的賠笑。
露霜情不自禁地說道：“媽媽總說爸爸耽誤了他，爸爸又說，如果不是她生下來個掃把星，也不至于如此，他們每天都在吵架，玻璃碎裂的聲音，街道上飛馳的汽車，雨下落的聲音，這些……就是城里的樣子?！?p> 陳默不語。
露霜揚起頭，突然對著陳默一笑的說道：“你是不是很好奇那個男的為什么這么想甩掉我吧。”露霜踮起腳尖，貼在陳默的耳朵旁輕語道：“因為啊，那個男的是我媽新找的新歡，我爸媽，離婚了，他們還以為我不知道?！?p> “世界是一座孤城?！?p> 陳默腦海里的神經(jīng)好像跳動了一下，女孩好像在將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告訴男孩，男孩也變得惆悵起來，男孩的內(nèi)心受到了很大的觸動與傷害，女孩的秘密男孩一點都不想知道，但當(dāng)知道了，卻又好像變得愈加的無奈與悲傷。
“我們逃離這個煩躁的世界，好嗎？”露霜對著陳默說道。
陳默低沉地回答道：“我們不可能逃脫得了，因為我們就是這座孤城的流浪者，流浪者不能沒有孤城?！?p> 露霜瞪著眼看著陳默，突然哭出聲來，又變得郁郁寡歡起來，低著頭，重復(fù)地說道：“對啊，我們都是流浪者，沒有家，只有在這座孤城下才能活下去?。 ?p> 兩人不語。
蜿蜒的路道上，是飛馳而過的摩托，和山溝溝里的野花野草。
牽著傘，走在不知迷途的前方，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生命的終點。
大風(fēng)鳴唱著大山的音樂，已經(jīng)干涸的小溪努力地想變回從前的樣子，搖曳的森林，泥土和野花野草的芳香，牽?；ǖ挠曷?，坑坑洼洼的泥路，看不到陽光的天空，望著巍峨的大山，村里的老人時常告訴陳默，村里人死后都會葬在那里，像古老的先輩一樣。
多年以后才明白，祖祖輩輩葬著的地方才叫做故鄉(xiāng)。
此時一輛摩托車停在陳默和露霜面前，摩托上的司機(jī)對著陳默問道：“要坐車去哪？”
陳默剛想說不用了，謝謝，誰知露霜提前說道：“我們要去生命的終點?！?p> 司機(jī)懵逼了，但突然間，以為兩個年輕人要去自殺，便急忙怒吼道：“不要做傻事啊……”
陳默傻了，看著對方從摩托車上走下，一副要制止兩人的架勢，陳默也忍不住往后一退，陳默辯解道：“我們只是回家而已，她只是有點傻而已，我們還沒有那么傻，想去自殺什么的?！?p> 可這番話不僅沒有讓對方信服，反而更加篤定地肯定他們就是要去殉情，司機(jī)一臉無奈地說道：“小小年紀(jì)不好好讀書，談什么戀愛，走，我們?nèi)ヒ娔銈兗议L，讓你們家長好好教教你們，生命有多可貴！”
陳默差點罵出來，一把將傘收起來，便一把拉著露霜的手奔跑起來，露霜的腳實在跟不上，陳默就直接抬起地抱了起來，身后的司機(jī)離他越來越近，只見陳默猛地往一個轉(zhuǎn)彎向小巷子里狂奔，然后穿過小巷，然后再進(jìn)入另一個巷子里，憑借的熟悉的地形理解，陳默從小巷子里的一個十字路口躲避了司機(jī)的追趕。
陳默忍不住吐槽道：“什么時候村里人這么有正義感了，我還以為大家都漠不關(guān)心對方的生活呢?！钡惸D(zhuǎn)念一想，也許對方可能也是想用他和露霜去和他們的父母討價還價，然后賺錢，恐怕是今天下雨在市里沒接到客，沒錢吃飯所以動了歪心思。
陳默將露霜放下，兩人躲在別人家的后門下，擋雨的空間很小，陳默又不敢開傘，怕被司機(jī)在遠(yuǎn)處看到。
就在陳默心臟加快跳動的時候，露霜突然笑了出來，笑聲并不大，卻在陳默的耳朵里蕩漾起來。
陳默有點不可置疑地問道：“這有什么好笑的，我們剛才可能差點就被人販子拐賣了！”
露霜還是大笑著，好像她這輩子都從來沒有這么開心過一樣。
陳默摸了摸用露水擦了擦自己的臉，手上也沒有泥土啊，陳默看著發(fā)笑的露霜，竟然也情不自禁的尬笑道：“你是不是有病，笑這么大聲被抓了怎么辦！”
露霜的兩鬢上看不清是眼淚還是露水，對著陳默回答道：“對啊，我就是有病，有病的我，也會發(fā)瘋?。 ?p> “每個人都會發(fā)瘋，這并不關(guān)乎她有沒有病。”
“是啊，每個人都會發(fā)瘋，但如果能快樂地發(fā)瘋，又有什么不好呢?！?p> “每個人心中都藏著一個隨時咆哮的瘋子，都在黑暗的世界里尋找著自己的太陽與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