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無奈看著江欒,做作的委屈嘆息道:“哎,江內(nèi)侍啊,我看咱們還是走吧,人家王公子不讓咱們住呢?!?p> 江欒露出一絲笑意道:“我等奉皇上圣旨接傅公子入京,若是有人不敬,等同抗旨,殺了便是,無需多言?!?p> 話音一落,身后一眾侍衛(wèi)紛紛拔刀上前。
霎時周圍看熱鬧的人全都驚呼著作鳥獸散。
“誤…誤會…誤會!”
小公子這回是當真怕了,趕緊擺手解釋,作揖行禮讓到一邊,好讓江欒一行人進去。
阿云“哼”一聲仰頭走了過去。
薛琮也“哼”一聲仰頭走了過去。
江欒一言不發(fā)走在后面,心里想著這傅二公子果真狡猾得很,屢屢將他推出去擋槍,自己卻全身而退,待回了京都定要讓陛下留心此人才是。
傍晚時,阿云正準備出門,薛琮便在外面敲門了:“傅公子,在下薛琮,不知傅公子可有用過晚膳了?”
阿云一邊套上靴子一邊回道:“還不曾用過,薛公子找我有何事?”
“今日多謝傅公子仗義執(zhí)言,薛某想請公子吃頓飯聊表心意,還請公子賞光。”
有人花錢請客怎么能拒絕呢?阿云痛快答到:“這就來?!?p> 阿云打開門,沖薛琮笑道:“薛公子可否介意我再帶個兩個朋友過來?”
薛琮聽她答應,自然就欣然應允。
他本來是打算就在客棧叫上一桌菜,耐不住阿云非要去城東吃燒鵝。
阿云身后跟著唐蟬衣和言慎,薛琮倒是獨自一人,連個隨從都沒帶。
“不知薛公子是來黎城游歷還是經(jīng)商?”
薛琮道:“在下是鄰縣的學子,是來黎城參加下月的鄉(xiāng)試的。”
阿云贊道:“薛公子年紀輕輕,定是前途有為?!碑吘故侨思艺埧停趺匆驳谜f些漂亮話的。
薛琮嘆口氣道:“實不相瞞,薛某家中不過一介商賈,父母就盼著在下考個舉人,莫要叫人看輕了薛家的門楣。”
“薛公子可不能妄自菲薄,商賈又如何,但凡是正當所得,便不該讓人看輕?!?p> “公子所言極是,在下聽那客棧掌柜以‘生意人’為借口,行不公之事便覺憤慨。我父親自小教我,生意人便該做生意人的本分,不可妄自菲薄,不可取不義之財,當知有所為有所不為,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p> 阿云笑了笑,不置可否,沒再說什么。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這世道便是以三六九等把人框死了,錯的是店家嗎?開門做生意誰想去結(jié)仇?是王小公子錯了嗎?他的門第便是他的特權(quán),在他自己眼中他又何錯之有?是薛琮錯了嗎?人人該有自己堅持的信仰,他追求中正道義,不懼權(quán)貴更是難能可貴!
或許,錯得是這世間百態(tài),可誰又能去做那個打破規(guī)則的人?
沒走多久,便到了燒鵝店,店面普通,食客倒是絡繹不絕。
薛琮看店面有些破舊,連匾額都有點掉漆了,生怕折辱了恩公,“傅公子,要不?咱們換一家吧?”
阿云堅決道:“就是這兒了!薛公子有所不知,我曾看過一篇游記,這家燒鵝店雖看著平淡,卻滋味甚美。你我既來了黎城,何以辜負著書人一番美意?”
薛琮這才點頭:“傅公子言之有理,是在下淺薄了。”
阿云走在前頭,讓跑堂的安排了位置便領(lǐng)著幾人坐下了。
剛坐下便有店小二遞上了菜單,阿云打開掃了一眼,點了個燒鵝,又點了幾個小菜,隨后將菜單合上還給了小二。
過了片刻又有個店小二過來,把菜單遞給阿云。阿云疑惑道:“我方才不是點過了嗎?”
“客官您再點個湯吧?!?p> 阿云也忘了自己點沒點湯,只當自己是真忘了,接過菜單打開。
一打開她便愣住了,里頭竟夾著一本《齊民要術(shù)》,扉頁還放著一片干葉子,隱約有股銀丹草特有的清香。
阿云駭?shù)靡话褜⒉藛魏仙?,心跳得飛快。
“傅公子,你這是怎么了?”薛琮看她神色有異,關(guān)切問道。
阿云被他一提醒,這才緩過神來:“我去后廚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做湯的時蔬。”
店小二領(lǐng)著她往后廚方向走去,阿云朝外頭看了看,沒見到一直跟著她的梟衛(wèi),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一把扯著店小二低聲問:“他人在哪兒?”
店小二指了指后院方向道:“后頭回廊。”
話音剛落,阿云便迅速的朝后頭跑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立在回廊背對著她,夕陽投出一片斑駁的光。她氣喘吁吁的扶著柱子,感覺這一幕就像夢一般難以置信。
“你……你來做什么?”
宋彥轉(zhuǎn)身看她,像平日里同她打招呼一樣,溫潤笑道:“來找你啊?!?p> 阿云眨了眨眼,感覺這一幕太不真實了。他像個飄渺的謫仙人一般氤氳在暮光中,連聲音都如夢似幻。
宋彥走近,用扇子敲了敲阿云的腦袋,她才大夢初醒一般。
“我怕死得很,你把唐蟬衣都帶走了,我定是要來找你的。”宋彥笑著將唐蟬衣留在王府的辭呈塞到了阿云手上。
阿云詫異問:“你何時來的?”
宋彥道:“前日到的黎城。”
“所以你大老遠來,就為了在前頭堵我?”以阿云對宋彥的了解,他不可能做這樣沖動的事。
“嗯。”宋彥并不否認這個說法。
阿云更驚訝了:“那……那我讓蟬衣跟著你回去,不過這丫頭倔,我好好勸……”
宋彥打斷她道:“不用,我也去京都。”
“你不想活了?藩王無詔不得入京你不知道嗎?”阿云感覺像重新認識了宋彥一遍似的,像完全變了個人。
“不是說了嗎?我怕死得很,唐蟬衣跟著你,那我也跟著你。”宋彥覺得這個說辭很完美,他早就想好了?!澳阆热ビ蔑垼瑒e的事不用管,我會避著梟衛(wèi),我會藏好自己,我會……”
我會好好守護你。
“會什么?”
“沒什么,快去用飯吧。”
這頓飯阿云一直想著宋彥的突然出現(xiàn),吃得索然無味。言慎和唐蟬衣正是長個子的年紀,不知是燒鵝太下飯了,還是黎城的大米更香,倒是吃了很多米飯,碗累得快要比頭高了。
回客棧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客棧點了很多燈籠,王小公子正在一樓廳堂中用飯,一左一右兩個仆人正給他布菜。
王小公子看見阿云一行氣就不打一處來,現(xiàn)在江欒不在,自然底氣足了些。
“呵……盡愛跟些上不得臺面的人湊合到一塊兒,幸好小爺我機智,沒跟你們傅家結(jié)親,免得損了我王家的門第?!?p> 阿云本沒打算搭理他,略一思忖,心中便又有了另一番打算。她一把掀了王小公子面前的盤子,朗聲道:“你她娘的說誰呢?就你也配代表整個王家?王家個個都跟你一樣,那依我看,這王家離覆滅也不遠了?!?p> 余光向客棧的二樓客房看去,果然看到江欒開門的身影。
王小公子被她激怒,站起身喝罵:“你算個什么東西?你傅家又算個什么東西?連你京都本家在我王家面前都是個螻蟻,憑你,也敢在小爺面前耍什么威風?”
薛琮看阿云長得白凈俊秀,身形也比尋常男子更清瘦,生怕王公子動粗阿云會吃虧,趕緊上來勸阻,順便把阿云拉得離王公子更遠些。
阿云將腰間別的紅鞭解下扔給身后的言謹,假模假式的活動了一下手腕,調(diào)笑道:“今日本公子便要赤手空拳的叫你喊爺爺!你可莫要辱了你王家祖宗的威名?!?p> 王小公子聽罷,瞬間后退了幾步,立于仆人身后才道:“君子動口不動手,你莫要說不贏道理便動粗。”
早知道該雇幾個江湖高手跟著的,失策。
這時才聽江欒平緩的聲音伴著下樓梯的聲音自上而下:“兩位公子還是各自回房罷,若鬧大了,兩家的面上也不光彩。”
阿云不服氣,一副紈绔模樣道:“怕什么,反正我爹手也伸不過來,難不成他還能上這里來揍我一頓?再說是他先口出不遜,我便好讓他知曉何為天高地厚?!?p> “你來啊,我回頭便讓我爹參你一本,哼!”
江欒朝身后侍衛(wèi)揮手道:“好生護送兩位公子回房歇息。”
言慎上前行禮道:“不勞江大人了。”
阿云一邊上樓,一邊朝身后囂張喊道:“莫叫小爺再碰上你,下回可就直接上手了。”
江欒看阿云終于進了房,他才朝自己的房間走去。進了門便喝了一口茶,揉了揉太陽穴。
雖說這兩人也翻不出什么風浪,在他眼里無異于菜雞互啄,可總不能一路都容他們這樣爭斗。這王小公子也是要走進京的路,到時候免不了又要碰上。
阿云回到房中歇了會兒,沒過多久便聽言慎進來稟報說她們一行要改走陳倉道進京,好與王小公子避開。
阿云不禁撫掌笑道:“太好了!這王小公子可真是個妙人,瞌睡來了就遞枕頭。”
出門前,梁氏囑托阿云進京前一定要暗中去鳳縣的青峯山一趟。這青峯山離陳倉官道近,可一般進京都是要走最近的子午道。要找個理由來讓多疑的江欒去繞路,她想了許久都沒想出個頭緒。
好在這樣明著與王小公子鬧一場,以江欒那穩(wěn)妥的行事做派,定是不會讓她們私斗的。選陳倉道進京,由江欒主動提出,自然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