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那個(gè)人,我都會過好這一生?!?p> 阿云沒看他,只吹了吹滾燙的抄手,似沒放在心上一般。
這句話讓宋彥想起來她曾經(jīng)說的話,讓他也想努力活著的那些話。
“人這一生,有意思的事情太多了,春日里銀鞍白馬,郊游踏青;夏日里螢火流光,飲一壺佳釀;秋日里擎蒼牽黃,背弓狩獵;冬日里便小爐烹茶,紅樓聽曲?!?p> 她太灑脫了,灑脫得讓人心疼。
吃完抄手,又逛了一陣,宋彥便帶著阿云去了雁回塔。
“要上去嗎?”阿云詫異的指著眼前的高塔。
宋彥走在前面,只自顧自在前頭走著,輕輕“嗯”了聲。
阿云看著眼前的雁回塔就覺得有些腿軟,看著宋彥的背影,咬咬牙不服氣的跟了上去。
阿云上了七八層塔,便再也忍不住坐在木梯上,若不是顧惜著一身蜀錦的衣裳,她能直接躺地上。
“我走不動了……”阿云耷拉著腦袋,微微喘著氣。
“那我們先歇一歇?!彼螐┑故墙z毫不見累。
“不行,”阿云索性開始沒臉沒皮的耍賴,“你拉我,我就走!”
宋彥抿起的嘴角微微揚(yáng)起,竟有些有些害羞,片刻,還是伸了手過來拉她。
阿云一把握著他的手,頗有些流氓調(diào)戲良家婦女的姿態(tài),滿臉都洋溢著得逞的笑。
宋彥的手微涼,阿云的手溫?zé)?,兩人一前一后牽著手走著,腳下踏在木梯上的咚咚聲在寂靜的塔中不斷回響,一層又一層的高塔,似將世間的悲喜輪回了一輪又一輪。
終于到了上頭只有一圈憑欄那一層,宋彥才停下,手卻還是緊緊握著她的,沒再松開。
塔上頭的風(fēng)很大,宋彥站在她前頭替她擋著,阿云卻還是使勁往外冒著腦袋看外面。
這里隱約還能看到宮城之上帝后二人,與城樓下的百姓同慶萬壽節(jié)的熱鬧場景。按禮部的流程,這個(gè)時(shí)辰應(yīng)當(dāng)是帝后攜著太子,在城樓上給百姓撒些恩澤。
恰在此時(shí),一道亮光竄上夜空,霎時(shí)炸成千百道流光。
竟是煙花!怪不得宋彥要帶她來雁回塔。
一道又一道炸開的煙花,在夜空中如絢爛的繁花,轟轟烈烈的綻開,又無聲無息的凋謝。
在明明滅滅的這場璀璨的煙火中,她看著京都的繁華,聽著不遠(yuǎn)處的喧鬧聲,她覺得似乎這座困住她的城,也變得美好。只因?yàn)?,身邊有一個(gè)一直陪伴著她的人,她看著他周圍的一切,才沒了怨懟,心也隨之而變得柔軟。
“宋彥,謝謝你?!?p> 她回握住他的手,希望能給他多一些溫暖。
此起彼伏的炸裂聲這才停歇,宋彥低頭問她:“你方才說什么?”
阿云咧開嘴角綻放了個(gè)很不雅致的笑,向前走了兩步,到了憑欄處,雙手放在嘴邊做喇叭,對著夜空肆無忌憚的一字一頓的大聲道:
“我說,宋彥是這世上最美的人!”
宋彥頓時(shí)臉色微紅,生怕被人瞧見,拉著她趕緊退了回來。
“你!”宋彥面皮薄,神色窘迫的看著她,“你怎的說這個(gè)?”
阿云得意笑道:“我實(shí)話實(shí)說?!?p> 宋彥也是拿她沒辦法,只無奈道:“那你也不能說那么大聲,給人聽到怎么辦?”
“你怕我毀了你的清白?”阿云反問。
“你這又是說的什么胡話?”宋彥都被她氣笑了。
“我說自然是的實(shí)誠話,”阿云舉起兩人緊握在一起的手,得意的沖他笑,“吶,你的清白?!?p> 阿云看他怔愣著,笑著提醒他:
“走了,再不回去就真讓人聽到找來了?!?p> 聽她這么說,宋彥便走到了前頭,小心翼翼牽著她下了塔。
馬車晃晃悠悠的回了平王府,阿云跳下車,沖他揮手告別后便轉(zhuǎn)身徑直走了。
宋彥看著她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平王府的朱漆大門里,才放下車簾,聲音有些低沉。
“回吧?!?p> 再見到阿云,已經(jīng)是兩日后的獵場。
今年秋獵,皇上沒來,自然就由太子主持。
太子坐在高臺上,旁邊還坐著太子妃。
阿云本是站在后面的,悄悄往前挪到到宋彥身后,悄聲道:“你可知道這太子妃什么來頭?!?p> 宋彥正準(zhǔn)備說話,旁邊的宋珩卻先搶過話頭道:“這太子妃的母家是綏州的小戶,當(dāng)年太子為了娶她,差點(diǎn)和皇后鬧翻,太子妃姜氏的父兄因著皇親的關(guān)系,在戶部任職,不過官階也不高。”
說完,又故意看了宋彥一眼,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輕輕嗤笑了一聲。
宋彥無視他的挑釁,只輕聲問阿云:“你問這個(gè)做什么?”
“我只是覺得,看著有些面熟罷了?!卑⒃迫鐚?shí)道。
宋彥替她分析道:“你遠(yuǎn)在蜀中,綏州又挨著京都,應(yīng)當(dāng)是不曾見過的?!?p> “這倒也是?!?p> 可她又為什么幫她呢?
她正看著姜氏兀自出神,就聽太子一聲令下,眾人便紛紛去更衣牽馬。
阿云也隨著眾人散去了,臨走時(shí)又回頭看了看高座之上的姜氏,端莊秀麗,氣度溫雅,確實(shí)與那個(gè)同她一起爬樹摸魚,上房揭瓦的小姑娘相差甚遠(yuǎn)。
前面馬廄旁一個(gè)略帶著童音的女子聲音,自她拴馬的位置傳來。阿云忙疾走幾步過去看個(gè)究竟,這才發(fā)現(xiàn)竟是自己的侍衛(wèi)同南詔公主爭論了起來。
侍衛(wèi)跪在地上,一臉不服氣:“這是我家大人的馬,小的做不得主?!?p> “我乃南詔公主,便是你家大人,也懂得尊卑,由不得你一個(gè)侍衛(wèi)在此阻撓?!彼瓢恋目粗蛟诿媲暗娜耍渎暦愿?,“來人,拖走。”
“公主這是要拖走誰?”阿云假作不知,笑著上前攔在侍衛(wèi)身前。
南詔公主也不答她,只理所當(dāng)然道:“本公主看上了你的馬,要牽走?!?p> 這哪里是馬的事,這分明就是想借著馬的由頭,下她的臉。
蜀中阿云,專治不服,
“說來這馬與公主也是頗有緣分,”阿云一副嬉皮笑臉的紈绔公子模樣,掃視了一眼南詔眾人道:“這馬原是十年前西川一戰(zhàn)時(shí),臣的父親在戰(zhàn)場繳獲的一匹降軍戰(zhàn)馬所出的小馬駒,既然這畜生與公主有緣,那便贈予公主又何妨?!?p> 這誰受得了!
話音剛落,便是一陣拔刀聲。
阿云淡笑著看了一眼怒目而視的南詔眾人,前幾日宴席上耍雁翅刀的那漢子就站在最前面,刀背上的鐵環(huán)獵獵作響。
“怎么?我贈公主良駒,公主便是如此回報(bào)的?”阿云讓身后跪著的侍衛(wèi)起來,如閑庭信步一般走到自己的馬前,隨意摸了摸馬鬃,“看來南詔歸屬我大宣十年,并未習(xí)得我禮儀之邦的半分氣度啊?!?p> 她煞有其事的認(rèn)真模樣,真的能把人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