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的話可都說??!?p> “是,奴婢照著娘娘的吩咐,都說了?!?p> 姜氏看著手上的新描染的蔻丹,漫不經(jīng)心道:“說了便好,該怎么做,他自會去想明白的?!?p> 她踱步到窗邊,抬頭看著外頭的雪花,淺笑道:“這些年,你受太子之命,在妤貴嬪身邊伺候,著實委屈了?!?p> 映月忙跪下,沉聲道:“奴婢只衷于娘娘您,不委屈。”
“衷于本宮?”姜氏嗤笑了聲,緩緩轉(zhuǎn)身,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子,“姑姑說衷于本宮,可上回傅大人去長寧宮一事,卻又為何只獨獨通知了太子?”
映月訝然抬頭,思忖片刻才道:“奴婢是怕招來太子疑心,壞了娘娘的大計?!?p> “姑姑是覺得本宮心狠了吧?”姜氏唇角帶笑,走進殿中一片陰影處,柔聲道:“這宮墻之中,唯有心狠,才能遂愿?!?p> 沉寂片刻后,映月終是緩緩開口,“娘娘,太子他……對您是真心的?!?p> “映月,”姜氏嘆了口氣,看著外頭的雪,自嘲一般道:“十年前,我們不就沒了心嗎?再熾熱的真心,也是捂不暖一個沒有心的人的?!?p> 映月跪在地上,看著女子舉著傘漸行漸遠的背影,失了神。
她都快忘記了,自己曾也是個有過真心的女子啊……
十八歲那年,也是宮中的雪夜,她被罰跪在浣衣局。那一夜的風徹骨的冷,連她何時暈倒在雪地中都毫無知覺。那男子,一身玄衣,腰間懸一把麟紋劍,沐著風雪而來,為她裹上披風,將她帶出浣衣局。他說,等她二十五出宮,便娶她為妻。
七年的陪伴,終于等到出宮那一年了,他去了一趟西川后,她便永遠都等不來他了。
那一個承諾,她從十八歲,等到了三十五。那七年的真心,足以讓她守候著這個承諾一生。
京都城的深冬,白晝越來越短。姜氏回東宮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暗了。
太子提著一把宮燈,等在檐下??粗优兹椎呐L,舉著傘行在皚皚白雪中,正抬眼看著翹起的飛檐,在傘下伸手接雪,唇邊揚起一抹溫柔的笑。
太子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姜氏嚇了個激靈,見是他來了,忙將手中傘舉高,遮在他的頭上。
太子笑著輕輕的刮了下她的鼻尖道:“四處尋你都尋不到,你倒是自在得很?!?p> 姜氏笑著抓了一片雪花,巧笑嫣然,“這是今年宮中的第一場雪,臣妾自然貪戀?!?p> 太子忙將她的手拉回來,在自己的大氅上擦干融在她手心的水漬,又將那只手緊緊攥在掌心:“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顧惜著自己?!?p> 他接過她手中的傘,擁著她走著,在雪地里留下兩行長長的足跡。
勤政殿中,江欒又加了一盞燈,將鄧公公手中的茶遞到龍案上。
“皇上,歇一歇吧,折子哪能一時就看得完的?!?p> 皇上將手中的折子批完后,才放下手中的蘸了朱砂的御筆,端起茶碗道:“朕也得服老了,才看這一會兒就覺得乏了?!?p> “皇上,您好著呢?!苯瓩栊χ锨敖o他揉著肩。
皇上索性倚在龍椅上,由著江欒伺候,開口問道:“今日可有些什么稀奇事?”
“倒也沒什么稀奇事,不過倒的確是有樁怪事?!苯瓩栊χ?。
皇上也有些好奇,半瞇著眼道:“說來聽聽?!?p> “皇上可還記得南詔那個在宮宴上耍雁翅刀的人?”
皇上想了想,問道:“把刀扔到傅御史面前那人?”
“皇上好記性,”江欒順道拍著馬屁,“這人,今日入京了?!?p> 皇上睜開眼,沉聲道:“他來做什么?”
“不知,”江欒恭順回道:“老奴只知,這人,去了平王府?!?p> “平王府?”皇上頓時生出一絲警覺,冷聲吩咐,“去查一查,他去平王府是做什么的?!?p> “是,老奴這便讓人查去?!?p> 說完,江欒便躬身退出殿外。
前朝,皇子勾結外邦意圖謀反的,也不是沒有。
妤貴嬪近日又相中了刑部尚書聶遠仲的女兒,她想把人召進宮里來見見,可聶遠仲這個老狐貍,總不應承,也不拒絕。
妤貴嬪氣得一把掀了桌上的茶碗,柳葉黛眉緊蹙。
“他當自己是誰,一而再再而三推脫本宮,給臉不要臉?!?p> “娘娘息怒?!睂m女忙跪下磕頭。
妤貴嬪看著地上只會磕頭的宮女,一臉厭煩:“映月呢?將她叫過來”
“奴婢這就去請映月姑姑來?!睂m女慌忙爬起,躬身退了出去。
宮女一口氣跑到映月的房門口急促的拍門:“映月姑姑,您在嗎?姑姑?”
映月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發(fā)著燒,恍若聽見有人在叫她,抬了抬眼皮,門口那聲音還未消停,這才驚覺竟不是在夢中。
“何事?”她聲音有些干澀沙啞,喉嚨灼燒一般難受。
宮女聽見應答,這才終于松口氣,忙回道:“姑姑,快去一趟貴嬪娘娘的寢殿吧!”
映月摸了摸發(fā)燙的額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是發(fā)燒了。應是那日吹了許久的雪風,著了涼吧。
十年前,她病了,也是有人疼惜的。
這十年,他不在,她也早已習慣了像十八歲之前那樣,自己疼惜自己。她強撐著起身,將銅盆中冰冷的水澆在滾燙的臉上,這才終于清醒了些。
“我今日不是不當值嗎?”
宮女在門外跺著腳焦急道:“哎呀,姑姑,娘娘又摔東西了,指定讓您去,您就去勸勸吧。咱們家主子的脾氣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可得快些?!?p> 映月有條不紊的穿著衣裳,應道:“這就來?!?p> 很快她便開門出去了,腳步還有些虛浮,邊走邊問:“娘娘是因著何事發(fā)脾氣?”
“還不是聶家那位三小姐嗎?娘娘召了幾次,聶大人都說他家千金的身子不好吹不得風,今日又給推脫了,娘娘正在氣頭上呢?!睂m女小聲的說道,話語間帶著一股子怨氣。
“嗯,我知道了?!?p> 很快,到了長寧宮的寢殿,映月行禮上前,看著妤貴嬪的神色,便知她這回確實氣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