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若是要翻案,只怕是難。
太子還要依仗慕容家的扶持,只要皇上未動搖易儲之心,那就絕不可能讓太子再失去慕容家這顆大樹。
她要做的,只是靜候時機。韜光養(yǎng)晦,出招時方能一擊致命。
“石頭,你也奔波一路了,快回去歇著吧。”
“是。”
石頭出去的時候,帶著一陣雪風吹進來,一陣醉意襲來,讓她的腦子有些昏昏沉沉的。
坐在塌上想著事,想著想著便越發(fā)倦怠。她正抻著腦袋昏昏欲睡的時候,門外又響起一陣敲門聲。
她拉長聲音,憊懶道:“誰?。俊?p> 門外靜默了片刻,隨后是低沉而又熟悉的嗓音。
“阿云,我能進來嗎?”
宋彥的聲音很好聽,如清風卷著柔軟的沙礫,在她耳邊輕輕柔柔的剮蹭。
她一聽這聲音,感覺心都快酥了。但她還是很快便穩(wěn)住心神,平靜道:“何事?”
“阿云,外面正下著雪。”
下雪了你還亂跑,不凍死你!
阿云整理好一副不甚在意的姿態(tài),“那你便進來說吧。”
宋彥帶著笑意,開門進來。雖是寒冬,那笑中卻仿佛帶有暖意一般。
雪花順著風卷了進來,他忙回身將門關(guān)上。狐領(lǐng)的披風上還粘著幾片雪花,帽兜摘下,露出一張俊美的容顏。
他今天看著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樣,阿云仔細分辨,看著卻又與往日一般無二。
阿云看他杵在門口,笑言道:“你站那么遠做什么?不坐過來烤火?”
宋彥這才脫下披風掛在架子上,徐徐走了過去坐下。
“你又喝酒?”宋彥看著桌上的兩個酒杯,眉頭緊鎖。
“你就沒別的話要說的?”阿云問。
宋彥看著她,唇角帶笑:“也沒別的事,就是想看看你。”
阿云有些不自在,“我有什么好看的?!?p> “我也不知道?!彼螐┤鐚嵉馈?p> 這人,是真不會聊天!她要聽的是這個么?
“好不好看都不知道那就別看,回去吧?!卑⒃茮]好氣道。
沒掀桌子,大概是是看在宋彥這張臉的面子上了,給出的最寬容的體面了。
宋彥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啊,那我便聽聽你如何狡辯。
“哦……”
“我知道你一個人也總能過得好,可我也不知怎的,總想看看你。”宋彥如是說道。
不知是喝了酒,還是房間里暖,阿云的臉有些熱。
她忍不住低頭笑了笑,才又轉(zhuǎn)移話題道:“你身上的毒都解了嗎?”
“今日已大好了,”宋彥舒心笑道:“日后,我便能長長久久的護著你了?!?p> “有人欺負你,我便能像你大哥一樣替你教訓回去。”
“我也不怕你吃垮我的家業(yè)。”
“再難的魯班鎖,我也幫你解開?!?p> 他一條一條的說著,仿佛這些瑣碎都是他的期盼已久的憧憬,眼中盛滿了光,如夜空中的星辰。
阿云這才看出,原來今日,他是眼睛不一樣了。
今日的他,那笑,是到了眼底。
宋彥走后,阿云才想起,今日兩人說說笑笑大半日,竟將蘇州慕容氏的事忘了說了。
第二日下朝后,皇上將她召進了御書房。
她一路都在想著皇上今日為何又要單獨見她。難道是慕容氏的事暴露了?皇上要讓她銷毀證據(jù)?
也不對。皇上若是知道了,定是會讓梟衛(wèi)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便不是這樣當面召見了。
她忐忑不安的去了御書房,進去時皇上正背身對著她,像是在想些什么。
“微臣傅云卿參見陛下?!?p> 皇上換了一身常服,看著少了些威嚴,眼神卻依舊凌厲懾人。
“你可知朕今日召見你,所為何事?”
皇上沒有叫起,她便只能一直跪著。
“臣惶恐?!?p> 皇上冷笑了一聲,轉(zhuǎn)過身俯視著她,“惶恐?朕可從未見你惶恐過。”
阿云也摸不清狀況,只能兢兢業(yè)業(yè)拍著馬屁。
“皇上乃天子,是這天下之主,臣在陛下面前,自慚形穢,自然惶恐。”
“巧言令色。”皇上給出了一句中肯的評價。
“微臣愚鈍,還請陛下明示。”
“傅云卿,朕本以為你是孤臣,是朕高看你了?!?p> 原來從一開始,皇上賜她御史之位,并不是因著她是直臣,也不是那些夸夸其談的忠君策論,而是因為她是孤臣。
他要的,只是孤臣。
宋彥說皇上將她當成是一把劍,果真是了解她的。
皇上沉著臉冷聲道:“這滿朝文武,搖擺不定,傅愛卿你可謂是獨具慧眼,站了四皇子這邊?!?p> 阿云心下一驚,立時警覺起來,皇上這是要拿宋彥開刀的意思嗎?
“陛下明鑒,懷王他絕沒有爭儲之心?!?p> “若他有呢?”皇上坐在上首,饒有興趣的看著她,“若他有心,傅愛卿會擁護他么?”
阿云以額觸地,堅定道:“微臣只擁護天子。”
皇上輕嗤了一聲,似笑非笑道:“傅愛卿這樣的人,不做佞臣,實在可惜?!?p> 皇帝夸人都是這么夸的?
皇上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她也不懂,只好模棱兩可道:“皇上慧眼如炬,是奸是忠,自有分曉。”
皇上猶豫片刻,終是放棄了貶斥她的念頭,可又放心不下心中的憂慮。
“若朕要你今后放棄與四皇子往來,你可能做到?”
阿云如實道:“回皇上,微臣恐怕是要辜負陛下信重了。”
“可有緣由?”
皇上如鷹隼一般直直看著她,仿佛稍有不慎,便會將她推入萬丈深淵。
她云淡風輕地道:“請皇上恕臣不能直言,風月之事,微臣恐污了陛下圣聽?!?p> 皇上愣了一瞬,隨即看向一旁的江欒,像是在與他求證一般。
江欒躬身微微頷首,無言的給了個確切的答復。
剛松一口氣,隨即又怒道:“大膽!這成何體統(tǒng),我天家血脈豈容染指,你……”
“你該死!”
她若死了,那她作為質(zhì)子的價值不就也沒有了,皇上可不會做這樣的賠本買賣。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為了讓皇上放下戒心,他只能順勢將她與宋彥的這段市井謠言坐實。別無它法,她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皇上敲著著桌案,氣結(jié)無言。
片刻后才終于氣順了些,抬手隨意揮了揮示意她退下。畢竟年紀大了,身體每況愈下,他真怕她在多呆一會兒,自己就背過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