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沒答話,算是同意了他們的說法。她再一回眼,方才被她刺傷在墻角的那人,已不見了蹤影。
她順著血滴落的方向望了一眼,來不及多想,閃身避開落在身側(cè)的一刀。
“兄弟們,速戰(zhàn)速決,我們一起上?!逼渲幸蝗讼袷怯X出不對,招呼旁邊幾人將她圍困在中間。
街角處絲毫不見援軍的影子,她凝神靜氣,緊了緊手中的劍??磥斫袢眨且馑酪徊?。
他們兄妹幾人,包括言慎的劍法,皆是出自梁家。未免招來禍端,平日從不敢在外頭貿(mào)然使出這套劍法。
劍尖一沉,她半瞇著雙目陡然睜開,沒有方才的灑脫隨性,劍刃卷著風(fēng)呼嘯而至,一招一式盡顯殺意。
梁老將軍一生戎馬,在沙場上琢磨出的劍法,自然是奔著絞殺敵人的目的所創(chuàng)。
為首那黑衣人身先士卒,一刀襲來,朝她面門直直落下。
阿云足尖輕點(diǎn),后退半步避開,刀刃貼著她身前落下。此時,她手掌虎口朝外反向握劍,方才那一避,距離將將好,她往后一送,劍已沒入那人心口。
血順著劍刃滴落在青石街面上,她神色冷然,眸中似深不見底的寒潭,唇角微挑,“你們是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來?”
眾黑衣人神色比方才多了幾分猶疑,看著她竟不敢再輕易上前。
面前之人,與他們在傳聞中聽聞的傅云卿,判若兩人。
聽到紛亂的馬蹄聲從街角處傳來,她才終于安下心來,也沒了方才那股視死如歸的氣魄。
“公子,您受傷了!”石頭下馬,朝她跑來。
她摸了摸臉上的血,想起應(yīng)是方才拔劍時濺上,她看了眼一旁急忙趕來的宋珩,點(diǎn)了“嗯”了聲。
不受點(diǎn)傷,怎么能顯出她拼死血諫的真誠呢?
宋珩一臉冷然,招了招手,身后的騎兵便迅速上前將整條街圍了個水泄不通。
幾個黑衣人眼見黑壓壓的騎兵圍了上來,已是退無可退,只能殊死一搏。又一陣兵器碰撞聲,很快,有人從里面小跑著出來,朝宋珩跪地請罪:“王爺,那幾個刺客咬破齒后的毒囊,死了……”
宋珩騎在馬上,將目光落在阿云身上,“你早料到這個結(jié)果,對嗎?”
阿云擦著手中的劍,抬頭對上他的目光,“王爺說笑了,微臣如何能有未卜先知的本事?!?p> “傅云卿!”宋珩氣得翻身下馬,將佩刀的刀鞘按在她劍上,雙目微紅?!澳闳f不該……”
他突然放緩了語氣,背過身不去看她,“萬不該拿你自己的命去賭!”
劍收入鞘中,她繞到他身前,抬眸望著他,“殿下,您知道您和他的區(qū)別嗎?”
她笑了笑,眉眼舒展,像是對一個老朋友的傾訴:“他永遠(yuǎn)不會阻止我,去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p> 宋珩嘲諷道:“既是這般,為何又派人來知會我?這般不惜命,那你倒是死在這里算了?!?p> “可惜了,閻王爺不收微臣,微臣也別無他法呢?!?p> 她眼見宋珩又要炸毛,收了臉上的笑意,將懷中的信呈給他道:“江欒是王爺您的人,還請殿下再辛苦一趟了。”
宋珩接過信納入懷中,低聲問道:“你確定我父皇會信你的一面之詞?”
“當(dāng)然不會,”阿云笑了笑,“微臣的目的,只是讓他不再相信誰罷了?!?p> 說完,她便帶著石頭,再次往刑獄去了。她到時,許朗已經(jīng)在門口等著她了。
“傅大人你……受傷了?”
她并未回答,只擺了擺手,直接開門見山問道:“如何?人可清查出了?”
“你剛走,我便清點(diǎn)了,少了一個督捕?!痹S朗領(lǐng)著她進(jìn)去坐下,又吩咐人拿了熱水和帕子來,一邊說著話,一邊擰了帕子給她。
待她一走,許朗便按照她之前的囑咐,對照著刑獄今日當(dāng)值的名額,將內(nèi)應(yīng)揪出來。
阿云接過他遞來的帕子,胡亂擦了擦,“他身上有傷,雖未傷及要害,可若不及時止血,也是會有性命之憂的。他定會想法子找個近處包扎。”
她從刑部留書出來,時辰匆忙,背后之人不可能提前準(zhǔn)備,倉促之中,才能有機(jī)會留下更多的破綻。
她與那些人交手時,也正是無意間瞥見那人腳上來不及換下的官靴,才決定先朝他出手。
“我派了人去他住宅搜捕,這里也布了人手,就等他折回來。”
阿云點(diǎn)點(diǎn)頭,正要說什么,許朗卻湊了過來,拿過她手中的帕子。
“傅大人,這里還有些血跡……”
帕子正要觸及她的下巴,她慌忙往后推開。一旁的架子也往后一傾,銅盆順勢落下,撒了她一身的水。
她有些尷尬,回頭看著呆愣的許朗,陪笑道:“我這……許大人見諒,我這人隨性慣了,一時之間,便有些無所適從?!?p> 許朗一時無措,只好朝她欠了欠身,算是賠罪。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將手中的帕子遞還給她,便匆匆出去了。
他方才,好像……好像看到她,脖頸間竟沒有喉結(jié)。
正思忖著,便聽身后一聲:“許大人,您的常服替您取來了。”
他接過衣裳,索性也不再去想,急促回了屋。
阿云正擦著身上的水漬,許朗已匆匆回來了,手中還捧著一套衣裳。
“傅大人,許某在此備了常服,天冷受涼,若傅兄不嫌棄,不妨拿去應(yīng)付片刻?!痹S朗站在門口,并未進(jìn)門,他總覺得,方才的冒失,太過突兀。
聽得這一生“傅兄”,阿云心中便有些緊張,她不知許朗方才是否發(fā)現(xiàn)了什么異樣。她并未接過,只推脫道:“罷了,我正要回府一趟,呈報御史臺的公函可備好了?我順道帶回去?!?p> 她說得滴水不漏,許朗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將懷中早已備好的公函取來給她,“如此,便勞傅大人費(fèi)心了?!?p> 阿云點(diǎn)點(diǎn)頭,便告辭準(zhǔn)備出去,剛走沒幾步,許朗又叫住了她,“傅大人留步……”
她回頭看見許朗從架子上取了披風(fēng),也出來了。
“我送送你?!痹S朗抱著披風(fēng),同她一起往外頭走。行到大門口,看到她候著的侍從,他才停了腳步,將手中的披風(fēng)塞給了那侍從,便轉(zhuǎn)身回去了。
石頭抱著披風(fēng),看了看許朗的背影,又看看阿云,一臉的疑惑:“這……這是怎么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