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百里松沂應(yīng)約出現(xiàn)在館內(nèi),對面還坐著一位身穿淺藍色錦衣之人,而兩人所坐之地不是別處,就正是這“茗月軒”內(nèi)最特殊的那間茶座。
“請慢用?!辈栊《⑻匾夥愿老碌牟杷松喜枳?,攆著步子退出茶間外站定,便像個把門似的守在外頭。
“你就不好奇,我為何叫你來此?”聲音從淺藍色錦衣之人嘴間發(fā)出,他神色輕松,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一把精美的扇子,腰間佩戴著一塊通體透白的雕文玉佩,一看便知身份不凡。
百里松沂一聽卻是將他輕輕瞥了一眼,壓根懶得多話。
“別呀,你這是嫌我擾你了?我特意約你在這處,自是有因,再等等你就知道了!”淺藍色錦衣之人似一副等待好戲登場的樣子,百里松沂卻沒有一絲好奇之色,靜靜地坐著,一言不發(fā)。
沒過多久,從昭城口傳來一陣踏馬聲,聞聲漸近。
錦衣男子緊瞧著,下巴朝那處一揚,示意他向窗外看去。
只見,確有人從城門方向策馬而來,領(lǐng)頭的那人穿著一身黑銀騎裝,墨色的頭發(fā)束得正高,一雙犀利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前方,還有兩名身穿銀色兵裝的士兵緊隨其后。
街上百姓離遠(yuǎn)一看,都趕忙繞開,為來人讓出了一條路。
正到“茗月軒”門前的岔路口處,只見前面那人抬手一揮,身后的兩個士兵相視點頭,立刻扭轉(zhuǎn)馬頭分開了,不出幾秒就消失在了東西兩處街頭。
接著那人狠踢了腳馬肚,馬兒吃痛又加快了些速度,繼續(xù)向前奔去。
短短不過百米,百姓們都已將此人的身份猜出了個準(zhǔn),穿一身軍裝、帶著士兵策馬進入昭城城內(nèi),又直奔皇宮方向去。若不是那遠(yuǎn)在邊城,近日需得趕回來盡那最后一份孝的大皇子蕭臨軒,還能是誰。
要論這大皇子還要從十年前說起,那時蕭元宗初登帝位不過兩年,正所謂朝遷市變,本就地遠(yuǎn)人稀的邊城附近,漸有異國趁機掀起動亂,大皇子蕭臨軒乃皇后余氏所生,彼時正意氣風(fēng)發(fā),便自請?zhí)婊食稣?,穩(wěn)定軍心。
此舉讓少年時期的蕭臨軒名聲四起,百姓們都稱贊這位皇子勇氣可嘉,年少有為。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這一去,竟是整整十年。
直到數(shù)日前,昭城宮中傳出一紙誥書,皇后余氏長拖病體,回天乏術(shù),已逝。由此特召大皇子回城奔喪。
明日,便是皇后余氏遺體出殯的日子,想這大皇子無論如何也該到了。
“哎,尸體早就涼透了,真是可憐了這為國出征、保衛(wèi)了邊界十年的大皇子吶!”錦衣男子這話雖聽起來有些調(diào)侃之意,可神色間確是一副可惜悲憐的模樣。
百里松沂則是伸出手拿起一盞剛泡好的茶,放在鼻前聞了聞,又緩緩送在嘴邊,抿上一口,好像剛才什么都沒有看到的樣子,加上他身著白衣,一條青色腰帶就這么隨意束在腰間,相較昨夜那一襲黑衣,今日身上足有一種不聞世事,大隱隱于市的淡然之氣。
見他不言,錦衣男子又叨上一句:“他能安然趕在這最后一天回來,可不容易?!?p> 如此還未有回應(yīng),錦衣男子眼睛骨碌一轉(zhuǎn),端起一杯茶來也細(xì)細(xì)一品,側(cè)目看著百里松沂故意說道:“嗯,這茶甚是不錯,較上一季出的茶葉品起來更耐人尋味些,喝再多也不覺苦澀,不知這茗月軒的背后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不如......找他出來?讓我好好請教一番?!?p> 終于,百里松沂抬起一雙亮眸淡淡看他一眼,開口道:“你話如此多,能安然活到現(xiàn)在更是不易。”
錦衣男子聽了忽地開懷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后來呀與你講這周遭人事,你都恨不得將自己化作空氣,光我一人似在對牛彈琴,再驚天的事同你說起都索然無味,還真不如與你道道這茶有趣些?!?p> 百里松沂又將他輕瞥了一眼,顯然沒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我難得來一趟,免得你再將我趕出去?!?p> 話到此處已是再清楚不過。
原來,“茗月軒”的神秘主人就是百里松沂。
話說這世間之事還真是難以預(yù)料,又有誰能想到名將之后竟干著經(jīng)營茶館的營生。
“我何時趕過你,只是無事少來,這里有的百里府皆有?!奔入[藏著身份,自然是少在此處現(xiàn)身為妙。若不是他昨日特地傳來書信說要在館中一敘,又怎會無故在此見面,按平日里那樣直接在百里府見面可會方便許多。
“你這茗月軒坐落在熱鬧街市之中,觀景又甚好,而你百里府一年四季都只寥寥生機,這區(qū)別可不是一般的大,比起你的百里府,我還是更喜這里。”
如此脫口而出也算是一番直言,百里松沂微垂了眼眸表示默認(rèn)。
“哎,有時候真懷疑你投錯了胎,如此性子怎會生在將軍世家?!卞\衣男子又十分正經(jīng)地語氣添上一句,“今日你也看到那蕭臨軒安然回來了,我知你不愿摻合,可你既生于此境,有些事終究是要面對的!”
“你呢?你又當(dāng)如何?”百里松沂一記反問。
“我?我只是那附在泥墻上的一培土而已,我要做的恐不是面對......”雖簡單道出,但百里松沂正巧迎上他目光中的那抹黯淡,心不覺沉了沉。
百里松沂抬眼望了望窗外的日頭,說道:“看這時辰,你該回去了。”
“我可沒來多久,你這就要趕我走了?我在你這處可是越來越呆不住時間了?!卞\衣男子恢復(fù)了神色,還故作一副可憐的模樣說道。
“你若是無所畏懼,我倒是很情愿將你留下陪我,哪怕你再多閑話,我也慣受著。”
這次便是輪到錦衣男子瞥了眼百里松沂,說道:“行,不打擾你這位清幽雅士了,我這就走。”他起身擺了擺錦服,又雙手抱拳,微向前含了含頭,刻意學(xué)著一派江湖中人的樣子,道:“百里兄,江湖再見。”
百里松沂隨后起身,見他又開起了玩笑,不免露出了一抹淡笑,輕輕按下錦衣男子抱拳的雙手,溫聲說道:“別折煞我了,快去。”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錦衣男子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隨后茶小二輕聲而入,對著百里松沂俯身道:“公子?!?p> “派人護送四皇子到宮門,另外,好好清理這茶間?!?p> “是,公子?!?p> 原來,那位錦衣男子便是當(dāng)今皇帝蕭元宗的第四子——蕭臨樾。
也難怪這二人相交甚密,眾人皆知,四皇子蕭臨樾從七八歲之時便過繼給了賢妃百里云,在賢安宮中長大,他二人因此還算得上是一對表兄弟。
只不過蕭臨樾實為皇子當(dāng)中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個,如今年紀(jì),還無官無職,外出受限,空有皇子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