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fā)。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此去經(jīng)年,應(yīng)是良辰好景虛設(shè)。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
太康城外護城河邊,幾艘漁船閑散停靠在河邊,一個少女正在船舷上整理漁網(wǎng),一邊清唱這曲《雨霖鈴》。那少女十四五歲年紀,汗水將頭發(fā)粘在額頭上,歌聲清麗,與曲子的意境全不相符,好在口齒清晰,卻也煞是好聽。
卻見那少女突然住聲,接著一聲驚呼,眼睛望向船舷邊浮著的一具“尸體”。那尸體頭發(fā)披在面上,分不清男女。少女害怕,轉(zhuǎn)身便呼叫父親:“阿爹,阿爹……”。
一中年漢子聽到女兒呼叫,邊出艙門邊埋怨:“有何事情,女娃子家家,憑的這么大聲?!?p> 少女伸手指向船邊,不經(jīng)意抓住父親手臂。中年漢子順著少女手指見到浮尸,臉上也略顯驚慌。向四周張望,見附近并無其他人注意這邊。隨即從邊上拿起船槁,向那尸首捅去,卻聽那尸體發(fā)出輕微呻吟,聲音雖小,卻聽出是個孩子。原來那浮尸并未死去。
中年漢子略一遲疑,轉(zhuǎn)身對女兒道:“快去尋塊毯子……“。少女應(yīng)聲進了船艙。見那漢子俯下身子,伸手拿住那孩子前襟,緩緩提將起來,隨即將孩子平放在船舷上。
低頭打量,那孩子約莫十二三歲年紀,甚是瘦小,身上衣衫襤褸,面龐卻甚是清秀。脖頸中系了根紅繩,繩子上穿個灰黑色珠子,甚是光亮,想是從小佩戴著,卻分辨不出是什么物件。
脫下那孩子身上的濕衣服,卻見肩膀上一道刀痕,傷口深可見骨。再看那孩子后脖頸兩側(cè)血管處,吸著兩只碩大的螞蟥,螞蟥全身發(fā)藍,很是詭異。
中年漢子一驚,雖常走水路,如此大只螞蟥卻少見,而且顏色特異,不似尋常螞蟥。漢子知道螞蟥厲害,一旦吸附在身體上,除非全力拍打或是火燒,不然很難脫落。
伸手從懷里摸出火折,輕輕吹熱。此刻少女拿了毯子出來,看見螞蟥,又是一聲驚呼。
中年漢子不理,將火折緩緩靠近螞蟥。沒成想火折還未靠近,那螞蟥卻已脫落下來。于是伸手在另一只螞蟥上輕輕一拍,果不其然,另一只也應(yīng)手跌落,落在船板上一絲不動,卻是早已僵死。
中年漢子略一詫異。再仔細看,卻見那孩子胳膊,小腿踝關(guān)節(jié)血管處,均有那特異螞蟥吸附。明顯是有人所為。那漢子將螞蟥一一拍落,尋思不知什么樣的人物,卻來這般殘害一個孩子。那少女在一旁也是滿臉詫異。
漢子取過她手中毯子,屈膝放在自己腿上,將那孩子俯身放在自己腿上,接著在孩子后背用力推拿。
稍許,那孩子嘔出幾口河水,口中發(fā)出幾聲呢喃,也分辨不出說了什么。中年漢子又將孩子放平在船舷上,轉(zhuǎn)頭讓少女煮些生姜水來。
過不多時,那少女端著一碗生姜水出來。緊張的望著父親道:“阿爹,他沒事吧?”那漢子扶起孩子,將生姜水湊在孩子口邊,那孩子也知道張口,緩緩喝了幾口生姜水,氣息聲漸漸清晰。那漢子又吩咐女兒拿件舊衣服,起身抱孩子進了船艙……
那中年漢子祖籍江西虔化人氏,姓羅單名一個起字。羅氏本是江西大姓,祖上是隋唐開國大將羅士信。當(dāng)年因江西發(fā)大水,舉族逃荒到揚州討生活,羅起自父輩開始加入鹽幫,以販賣私鹽為生。
此刻朝廷正在北方用兵,官鹽提稅超過價格一半,百姓吃不起官鹽,私鹽生意頗為興盛。
私鹽販子各自有了自己勢力范圍,羅起所在的幫派人稱大明幫,只因幫眾大都是住在揚州城外大明寺附近。大明幫幫主羅重,幼時跟隨一個云游和尚學(xué)過幾年拳腳,又因為人穩(wěn)重,處事得當(dāng)。在族里頗有些聲望,被推舉為幫主。對內(nèi)安排幫內(nèi)各項事務(wù),對外和各大鹽幫處理糾紛,應(yīng)付官府。在族里頗有些聲望。
大明幫地處揚州城外圍,幫眾又多是羅姓一族,并不十分興旺,所以在各大私鹽幫派中并不起眼。依照輩分,羅起稱羅重為三叔伯。
此次羅起被安排載一富戶人家從揚州到太康城探親。順便帶了幾擔(dān)私鹽去太康城販賣。因為有富戶人家做掩護,攜帶私鹽也不多,所以帶了自己女兒羅英出來方便應(yīng)付,漁家孩子,沒那么多講究。羅英也可以幫自己照顧那富戶家里的女眷。一路甚是順利,沒成想在返回揚州前一晚碰到這個孩子。
羅起幫那孩子處理了傷口,本想待那孩子醒轉(zhuǎn)后放那孩子下船,但后面幾日,那孩子一直都在半昏迷中,身體時而冰冷,時而卻燒的厲害,中間喂了幾次水與稀飯,也不敢喂降溫湯藥。見孩子一直不醒,只得帶著孩子上路回揚州。
那孩子直到第三天中午才醒過來。掙扎著起身,向船艙外走去。
羅英正好端著水進來,見那孩子醒轉(zhuǎn),滿聲驚喜道:“阿爹,他醒過來了”然后又對他說,“你可醒來了,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呀?……”
羅起進船艙嗔道:“女娃子,憑的話多”。羅英吐了吐舌頭,臉一紅,走到一邊。
那孩子知道是羅起救了他,跪倒在地稱謝道:“多謝大叔救命之恩……”羅起扶他到艙外坐定,又讓羅英去準備點餐食,自己又扶起船槁?lián)u船。這孩子靠在艙邊,一臉凝重。
羅起想待孩子自己說自己身世,見他沒有說的跡象,也就不問。不多時羅英備好了餐食。羅起讓那孩子坐過來一起用餐。
那孩子也不多話,坐下來安靜吃飯,雖餓了多日,吃的卻也斯文。羅英一臉好奇,看著那男孩幾次,想開口詢問,卻被父親眼神制止了。
用餐后羅英收拾碗筷。那男孩再次跪倒在地,給羅起磕了三個響頭道:“大叔,多謝你的救命之恩,恕我不能如實相告我的身世,只怕給你和家人帶來不便,今日我落難至此,還想求大叔收留些時日,我有把子力氣,大叔就當(dāng)我是你的子侄,隨意差使就行。待我養(yǎng)好傷后便自離開,決計不會給你添麻煩”
羅起兀自沉吟。那男孩又道:“大叔,我雖不能告知你我的身世,但我絕不是奸邪小人……只是對頭太厲害,如若你知道我的身世,他們定會為難于你,請大叔信我一次,如若大叔為難,就請大叔就近靠一靠岸,放我下船就是……。”
羅起見男孩雖年幼,但一臉堅毅神情,不由得人不信。亦知這男孩身子尚虛,總不能見死不救,于是道:“好吧,我信你,你有難言之隱,我不問就是,你若不嫌棄,就跟我每日跑跑船,自有你一口飯吃。我姓羅名起,家住揚州大明寺附近,家里排行老二,小一輩都叫我羅二叔。以后你也叫我羅二叔吧?!?p> 又指了指羅英方向繼續(xù)道:“那妮子是我女兒,閨名單一個“英”字,看身形應(yīng)該比你大一些,以后你就叫她表姐,此次我是去太康送人,再有兩日就要回到揚州了。別人問起,你就說是從江西來投奔我的遠親侄子可好?”
那男孩再次俯身磕了一個響頭:“多謝羅二叔,以后你就叫我羅鳴,大恩不言謝,只盼日后我能……”想起自己身世和對頭,能不能活下去都難,報恩的話竟接不下去。
羅起也不介懷,扶他起身。招呼羅英過來認識。羅英見多了一個表弟,甚是歡喜。關(guān)于羅鳴身世得了父親囑咐,羅英嘴上雖不多問,但內(nèi)心卻十分好奇,憑空多了許多猜測。
羅鳴體虛,身上依舊時冷時熱,知道自己內(nèi)傷更加嚴重了,但也盡力多做些事情。父女二人見羅鳴勤快,于是對他也甚是照顧。一路無話,不日到了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