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編的故事挺不錯,只是有一點我不贊成。若這個謊言一輩子都沒有人識破,原本只能庸庸碌碌的鄉(xiāng)下男孩可以過錦衣玉食的皇子生活,貴妃也可暗中照看自己的親生骨肉,他們都為自己的人生都做出了選擇。我不明白,為什么一定要揭露這些陰暗的事實,給所有人找不痛快?況且,這世間的事,不是非黑即白,誰規(guī)定人從出生下來,就要分三六九等、尊卑貴賤?惡人就該人人唾棄,偏見一旦在心里扎根,無論如何解釋都難以改變?!闭f完,冷炎再次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眼角泛紅,眼神憂郁而迷離。
“我,張公子言重了,誰都有迷途知返的自由,我并非是那種抓著別人痛處不放的人?!卑总迫魹樽约簞偛诺男⌒难郏睦锓浩鹨唤z愧疚,轉(zhuǎn)過話由專心吃菜。
夜已入暮,悶熱了一下午的天空,突然狂風(fēng)大作,下起了大雨。雨水順著房頂如線般流了下來,豆大的雨滴拍打著窗戶,濺在臉上、手上涼涼的。白芷若看著籠罩在白茫茫雨霧之中,來回飛奔的下人,只好決定等雨停了再走。
“公子,您喝多了,奴婢扶您到臥房休息——”綠綺吩咐其他人關(guān)上窗,撤下宴席。想要拉起已經(jīng)喝醉的冷炎,拿了一條暗綠色花紋的披風(fēng)披在冷炎身上。
冷炎擺擺手,踉踉蹌蹌坐到正在聊天的白芷若和徐若光中間,手杵著下巴,定定地看著她神采飛揚的表情。
“你干什么呀!哥哥——”白芷若被盯得頭皮發(fā)麻,尷尬地推開冷炎越湊越近的臉,躲到徐若光身后。
“張公子,請自重,我妹妹年齡還小,不懂情事。你要再這樣輕浮,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徐若光警告他。
“哼,走開!小丫頭,你就是仗著我拿你沒辦法,才讓我一次又一次地容忍你的任性。人生在世,每個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包括我所對你做的一切。你不關(guān)心,也從來都是站在高處,無關(guān)緊要地看著別人在泥潭里痛苦掙扎。你只喜歡的的若光哥哥,是不是?他到底有什么好的!”冷炎冷笑,推開面前的桌子,搶過丫鬟手中的酒壺,拼命往嘴里灌。
“若光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不像你,自私自利,害我、傷我、算計我,還要困住我,當(dāng)然離得越遠(yuǎn)越好!”
“是嗎?你就這么厭惡我!”冷炎鐵青著臉,把酒壺捏得粉碎,鮮紅的血漿從手掌心快速流下來。
“公子——”綠綺驚呼,被眼前的情景嚇得呆愣在原地。
“你瘋了!之前傷得那么重,這具身體會吃不消的!好不容易活過來,還想再死一次嗎?你總是這樣,把自己想得特別可憐無助,其實是在害怕,從心里就不相信有人會愛你,只能通過傷害,來證明身邊的人都是無情的。你這一世,有疼愛你的父母、兄長,就連這里的小桂子、綠綺、其他下人,都是在替你說話,平凡人擁有的幸福,偏偏你意識不到,要傷害自己,可笑極了。希望你好好對待他,別讓我們失望,記住,你是張世杰!”白芷若上前抓著冷炎滿是傷口的手,抖掉上面的殘渣,怒吼出聲。
“快拿創(chuàng)傷藥止血!”徐若光反應(yīng)過來,對小桂子說道。
“是,公子,您這是何苦呢?夫人要是知道您受傷,不但會責(zé)罰小的,府上又不得安寧了!”小桂子一邊哭,一邊著急跑出去拿藥。
“丫頭,你會愛我嗎?我失去了唯一的母親,在夢里怎么喊,也沒人理我。心這里實在太痛了,我不敢相信任何人,只想你陪在我身邊說說話,別走——”冷炎仿佛沒有聽到任何聲音,臉色蒼白,反手抱著白芷若,頭靠在她的肩上,緊緊捂著心口,輕輕低語。
“冷炎,都過去了。珍惜當(dāng)下,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別再為難自己,放下怨恨。如果你愿意,我會作為你的朋友,經(jīng)常來看你的?!卑总迫袈犃诉@些話,動容安慰道。拿出隨身帶的帕子,包扎已經(jīng)露出白肉的傷口。
總算安頓好冷炎睡去,白芷若打了個哈欠,看著他雙頰緋紅,皺著英氣的劍眉,酒氣還沒完全消散。嘴里喃喃自語,聽不清說什么,心里漸漸生了出憐憫。
“姑娘,天色不早了,公子有我照顧,你去休息吧!”綠綺細(xì)致地擦干凈手上殘留的血跡,放在滿是血水的臉盆里。臉上的淚痕沖花了精致的妝容,更顯得嬌弱嫵媚。
“好,張公子有什么事,就來叫我——”白芷若揉揉酸痛的手臂,起身要走。
“姑娘,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綠綺欲言又止。
“綠綺姑娘盡管說吧——”白芷若不解地回頭。
“公子重情,我還沒到張府的時候,就聽說為了青梅竹馬的金蓮姑娘,不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殉情而死的傳聞?,F(xiàn)在又為姑娘這般傷害自己的身子,我實在不愿看到公子一而再,再而三陷入情網(wǎng),難以自拔。看姑娘的樣子,并不鐘情于公子,喜歡的另有其人。只求你不要再靠近公子,給他不該有的期待。我雖身份低微,但愿意常伴左右,一心一意照顧他——”綠綺情真意切地說道。
“綠綺姑娘,放心吧,我想的跟你一樣。希望張公子能放下執(zhí)念,早日明白你的苦心,不辜負(fù)于你!只是蘭兒姐姐與你家公子有婚約,你又該如何自處?”
“謝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正是我之所求,多謝姑娘成全。不瞞姑娘,我本不是人,是公子書房的古琴所化妖靈,時常感念公子彈琴時的情意,心里甚是向往。我不敢妄想能嫁他為妻,在他身邊做個侍女服侍就心滿意足了?!本G綺哭著俯身一拜,說明緣由。
“哎?這也行?綠綺姑娘,此番深情所托,冷,張公子真是有福之人?。】墒墙諒埜朗?、術(shù)士紛紛上門,很危險的,你不怕被人發(fā)現(xiàn)嗎?”白芷若難以置信地扶她起來。
“我裝病將大半靈識隱身到古琴中,平日不曾靠近靈堂,倒也還好。近日恰巧公子要在外求學(xué),我就尋了個借口,跟著一起來了。倒是姑娘你印堂發(fā)黑,身上隱隱有一絲鬼氣,你這種體質(zhì),要小心被惡鬼纏身!”綠綺告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