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唐文村

　　長江和黃河沖出了青藏高原，東邊的平原是一方沃土，西邊的大陸深處，山區(qū)就是僅供生活的隔絕之地。即便是今天，回到了內(nèi)陸農(nóng)村，輕易可以找到上世紀(jì)九十年代的上海縫紉機，更別說日常使用的土灶頭和土炕。前者除了燃燒所需的木材消耗巨大，堆放的木材也有很大的火災(zāi)隱患；而后者除了破壞草皮植被和污染大氣，睡覺休息的溫度還不容易控制，有一股很重的煙熏味。比起祖祖輩輩留下的生活經(jīng)驗，更大的慣性來源于對貧窮的恐懼。

　　唐文村就是這樣一個村子，一個現(xiàn)代文明沖擊不垮的文明碉堡。

　　冉春一早便起了床洗漱，鄉(xiāng)村的空氣冷冽清新。

　　“你好，村長?！?p>　　冉春笑著跟剛出門的村長打招呼。

　　“你們這些娃娃起得真早?！?p>　　村長很高興地贊嘆道，目光看向冉春身后的村委會，村委會安靜地躺在村子的最中間位置，過往的行人只當(dāng)是干部的休閑之地，很少駐足觀望，即便是昨晚，也只是負(fù)責(zé)接待馬老師幾個人出現(xiàn)過而已。

　　“馬老師起了嗎？”

　　村長趁著問冉春，一邊在村委會的院子里尋找著馬老師的身影。

　　“沒看見，應(yīng)該是起床了，今天我們沒有活動，只是大家一起玩?！?p>　　冉春擔(dān)心村長有事，就多說了一些信息。

　　“村長要是沒有需要我的地方，我就先去跑步了?！?p>　　“好好好?！?p>　　在與村長別扭的普通話溝通后，冉春從村委會院前的空地出發(fā)，繞著村子的水泥路散步。

　　剛開始是跑起來的，帶著一種急需適應(yīng)環(huán)境并掌握有用信息的需要出發(fā)，眼前的風(fēng)景迅速由整齊干凈變得凌亂起來。

　　村民住宅的后方廁所發(fā)出的氣味可以飄出巷道，早晨的冷清迅速被一股氣味沖散，把農(nóng)村的美好和農(nóng)村的落后聯(lián)系到了一起。

　　土房夏涼并不冬暖，冬暖的原因在于冬天使用的火爐，火爐從以前的實心厚生鐵打造的圓筒小爐子變成了現(xiàn)在的合金薄片焊接的方形大火爐，火爐給人的排面不斷提高，可房屋適應(yīng)這個時代的步伐太過于滯后。

　　薄的玻璃窗、薄且縫隙大的精雕木門以巨大的面積置于整個房屋的中間位置，是冬天散熱最大的地方，為何選擇木門是一個復(fù)雜的問題，很多人甚至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在建造時單純地聽從木匠的選擇，或者參照村里別家的房屋樣式。

　　沒有想法，才會樣式統(tǒng)一，這是最保守的做法，也是最有利于適應(yīng)環(huán)境的選擇。

　　冉春的思緒不知不覺跑到了安月的農(nóng)村，那兒不也是這樣年年復(fù)年年嗎。

　　步伐慢了，眼神就越加深邃了，這是冉春對于貧窮的惡意。

　　唐文村位于河西省與XZ自治區(qū)的接壤地帶，夾在兩座大山間，有南北方向的山腰馬路與外界相連，主要種植小麥和玉米等作物，改革開放后，這里的男人也跟著外出打工的出了遠(yuǎn)門，討了老婆以后，等到孩子斷了奶，把孩子丟給年邁的父母，就帶著妻子一起出遠(yuǎn)門，有的也掙得不錯，后來改了行，開個飯店或包工程，大多人就是自己花一些，存下來的作為孩子上學(xué)蓋房子和娶媳婦的存款。所以村里留下來的大多是小孩和老人，家中沒有老人幫襯的就留有婦女，但總有例外，這樣的例外也不多，就好像村里有光棍，但一定不會有寡婦，一旦老公客死他鄉(xiāng)，他的兄弟就會承擔(dān)起照看嫂子和孩子的責(zé)任，組建新的家庭。

　　冉春饒了一圈，唐文村人口不多，只有白姓，張姓和王姓三大家，每個大家下又有好多個小家，總共也就二十多戶，矛盾和幫襯可謂是天天都有。

　　七月的陽光一直照在山的高處，大山深處不見一絲暖意，冉春抱了抱自己發(fā)涼的胳膊，來到了村頭的大碾場旁邊。

　　此時的大碾場是整個村莊最忙碌的地方，三五個女人協(xié)同老幼將收獲的麥子鋪開在碾場上，中間的麥子立得很高，是被向中心聚攏且倒向中間的其他麥稈擠得站起的。

　　只見一中個的胖黑婦女從背后抓過一捆麥子，食指和大拇指掐住麥?zhǔn)难?，另一只手飛速的解開腰帶，麥子如同散開的發(fā)絲，瀑布般垂下，散落在圓形的麥場，等到身后再也沒有成束的麥捆，孩子們就完成了自己的拉捆任務(wù)，在村頭麥場附近玩耍。

　　孩子門玩耍的花樣很多，平日也不會接觸到智能手機，童年最多記憶便是捉迷藏諸事。

　　唐文村村頭有一個很大的碾場，碾場旁邊還栓著幾家的毛驢，平日閑時，放學(xué)的孩子就去附近的河溝里放驢。等到初中后，孩子們就需要去附近的鎮(zhèn)子上讀初中，由走讀改為寄宿。

　　“聽說沒？昨天晚上我們村來了一波大學(xué)生，好像是來村里實習(xí)的，那個就是不？”

　　曬得黝黑的婦女們看到冉春路過時便議論了起來。

　　“不是，人家是來當(dāng)老師的，不過只當(dāng)一個月?！?p>　　“哪有那么久？我家那娃也在上大學(xué)，說過這個，社會實踐，就是來旅游。”

　　“你家那能和人家比嗎？人家可是省上的好大學(xué)，畢業(yè)的都分配到公安司法大機關(guān)了，有鐵飯碗?！?p>　　“我大姐的娃去年考上了BJ的大學(xué)，都是上北大清華的成績，還是軍校，人家才不需要實習(xí)，直接分配當(dāng)國家干部?！?p>　　“BJ的軍校那當(dāng)然當(dāng)干部?！?p>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熱鬧。

　　這樣的組團(tuán)碾麥冉春很早就見過，只是近些年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們不再愿意低三下四委曲求全，為了自強和獨立，很多人買了小型脫粒機，不再如眼前這般興師動眾。

　　冉春聽在耳里，便無趣地走開，朝著村委會的方向走去。

　　村委會是村里唯一使用磚塊蓋的建筑，是一個長方形的院子，院子中間有一個小花園，花園中間的鐵桿上飄揚著鮮艷的五星紅旗。

　　院子里的房間坐北朝南排成一排，按不同職務(wù)分割成大小不一的房間。

　　冉春住的集體宿舍在最里邊，也就是進(jìn)門后左手邊最后一個房間，房間空間最大，也最冷，平日里就一直空著。馬老師住的房間比較小，進(jìn)門左手邊第二個房間，但里面沙發(fā)和辦公桌應(yīng)有盡有，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第一個房間是值班室，平日里人最多，喝茶聊天是常態(tài)。第三個房間是黨高官辦公室，第四個是會議室，倒數(shù)第二個便是雜物間。

　　隊長家在村委會隔壁的隔壁，夾在中間的便是王曉燕和連倩現(xiàn)在的去處，同學(xué)們住在村民家總有諸多不便，特意和最近的一家商量過，這家人姓白，當(dāng)家的是唐文村里最年長白姓老頭的第六個孫子，家中排行老二，也去打了工，家中留有妻子和正上小學(xué)的姐弟倆。

　　隊長姓王，年輕時受了傷干不了過重的累活就一直呆在了村里，也成了唐文村多年來不換的隊長，平日里負(fù)責(zé)村里大小事務(wù)。和妻子有一兒兩女，最小的兒子去年都娶了媳婦，不過很少回家。

　　“王嬸，王叔去哪里了？”

　　王隊長的院子里，一個女子穿著黑色的運動外套，很禮貌地問道。黑色運動衣胸前的“極限運動”四個白字彰顯著衣服主人該有的活力和激情。

　　“杜家姑娘啊，你王叔去找你們老師了，你剛起來，先洗臉?biāo)⒀腊?，我給你們煮了雞蛋湯。洗完了就來喝?！?p>　　王嬸說著便找了洗臉用的臉盆和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