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登門

　　且不說當(dāng)日姊妹兩個受了驚嚇，也少了許多心事，匆匆忙忙量好了尺寸回家，也不說周家那婆子守在裁縫鋪里，見到了滴蕊，當(dāng)真是美如天仙，回去自是天上有地下無的向周員外夸說了一番，把這周老爺說的是喜不自禁，恨不能立時就娶過門來做那一點(diǎn)兩點(diǎn)之事。

　　單表這武衙內(nèi)武靖，其父武明川乃兩榜進(jìn)士出生，本也應(yīng)入翰林知貢舉，因同年冒籍之事牽連，故此外放做了華江的知縣。莫看華江只是一個縣，卻是天子腳下，京都直隸，不可小覷。這武靖因系長子，倍受寵愛，但天性頑劣，不肯于讀書之上稍有長進(jìn)，專一游湖吃酒，遍走花叢。自他來這華遠(yuǎn)縣始，戲院勾欄均已踏遍，也有三兩個起了興的，但他自京城而來，佳人見過何其多，過了兩日新鮮勁兒就丟開手了。哪曉得今天碰見這滴蕊，就如害起相思一般，萬事都不起意了。吃酒行令也無趣無味了，假托頭疼早早回了府中，招來這小廝就盤問起來，一來二去，把兩小娘姓甚名誰，年紀(jì)幾何，所居何處，家中如何，問了個清清楚楚。盤算著怎生把滴蕊弄到手中。

　　第二日，武靖難得的起了個大早，叫上那名小廝，先到老字號齊布齋買了兩匹現(xiàn)下京城小姐們最時興的布料，又到水粉鋪買了些上好的胭脂水粉。由小廝領(lǐng)著，興興頭頭的到了李莊。

　　到了王五娘門前，小廝示意就是此處。武靖拿頭一點(diǎn)，小廝上前彭彭的敲了幾下門。大聲叫道：“張大爺、張大娘可在家？”王五娘昨日拉的下不了地，至晚方好，現(xiàn)刻在床上鼾聲如雷，就是打雷只怕也打不醒。滴蕊正在院中掃水洗地，聽到拍門聲便上前把門打開，看著是個面生的男子，便后退一步，說道：“請問這位小哥是來找我舅父舅母的么？舅父不在家中，舅母身體不適在歇息，請改日再來吧”。昨日滴蕊未曾開口，今日說這兩句，聽在武靖耳內(nèi)，恰如黃鶯出谷、鳶啼鳳鳴，說不出的悅耳動聽。

　　武靖叫小廝退下，上前兩步，一揖到地，說道：“小生武靖，昨日不慎，沖撞了小姐，今日特來賠罪，還望小姐海涵?！币贿吰鹕硪贿吥醚劬ψ韵露洗蛄康稳?。今日之美跟昨日又有不同，因在掃水，裙裾微微挽起，露出一點(diǎn)細(xì)碎弓鞋、輕盈羅襪，雖是布衣素服，但腰如束素，肌如白雪，唇不點(diǎn)而紅，眉不畫而翠。臉上似羞似怯，看的武靖恨不得此刻便抱佳人入懷。

　　滴蕊聽他自報家門，卻是慌了。自昨日起，便心思恍惚，總想起那位公子，想不到今日竟然上門來了，心頭小鹿亂撞，一時間不知說些什么。

　　滴珠正在廚房燒火，聽見聲音跑了過來，問道：“是什么人起早上門來？要找舅父到鐵匠鋪里去找，舅母還沒起身，有何事體只管等她起了再說?！闭f罷就要把門關(guān)上。武靖伸手一擋，說道：“這位小娘子，小生是上門賠罪的，舅父舅母不便，那就只和你二人賠禮便是?！闭f罷叫小廝把東西呈上。滴珠說：“昨日是我二人莽撞，擋了公子的路，與公子何干，既公子不怪罪，那就兩廂無事，公子請回吧。”說罷又要關(guān)門，滴蕊看不過意，拉著滴珠輕生說到：“莫要無禮?！北慵t著臉兒對武靖說：“妹妹不懂事，公子見笑了。昨日我兩人未被沖撞，無須公子賠禮。公子若無它事請回吧?！蔽渚改睦锟弦?，只說是得罪了小姐，定要滴蕊將東西收下。正僵持不下，王五娘睡醒出來了。

　　她也沒看清門口站的何人，把腰一叉，張嘴便罵道：“你兩個浪蹄子，不干活，跟什么野男人在那拉拉扯扯，老娘還沒跟你們算賬呢，昨日也不知是不是你們下毒害我，要是給我知道了是有人害我看我不把她的皮扒下來?！?p>　　滴蕊在武靖面前受此辱罵，羞的幾乎昏死過去。滴珠本來就覺得這武靖油頭滑腦舉止輕浮，不像個好人?，F(xiàn)在又害的兩人挨罵，更是不耐煩。兩手一推就想把人推出門去，武靖心里想著：“旺兒昨日所言不虛，這王五娘不單肥蠢，還如此粗鄙，實(shí)在不配養(yǎng)我這花一樣嬌的人兒?！笔掷镙p輕一擋，側(cè)過身繞到王五娘面前，說道：“你便是那周鐵匠的妻子王五娘吧，小生乃本地武知縣之子，并非什么野男人。因昨天沖撞了兩位小姐，特來賠罪?！?p>　　王五娘打從娘胎起也沒見過這樣風(fēng)度這樣標(biāo)致的人兒，又聽是知縣的公子，話都說不利索了：“武大人...武公子，這...這，我有眼無珠，認(rèn)錯了公子，公...公子不要生氣，我...我打自己這個臭嘴”。說著啪啪啪打了自己幾個嘴巴。武靖微微一笑，道：“王大娘莫要如此，不知者不罪，小生特備酒宴，還請大娘和兩位小姐明日晚間大駕光臨，以告今日不請自來之罪。此是明天車馬之資，還請大娘和二位小姐一定賞光?！闭f完在袖中拿出一個錢袋，讓小廝旺兒遞給王五娘，又另旺兒把地址告訴清楚。

　　王五娘見貴人不但不怪罪自己，還要請她吃酒，還給銀子，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白日做夢了。

　　武靖不待她回答便轉(zhuǎn)了身，又走上前對滴蕊說道：“今日貿(mào)然上門，多有得罪，還請小姐莫要怪罪小生?！钡稳锖叩皖^不語。滴珠氣嘟嘟的，待要叫他快走，說明天不會去，又怕王五娘罵她不知好歹。武靖又叫旺兒把東西遞給滴蕊，滴蕊不接，王五娘搶上前來接了，又千恩萬謝把武靖送出門去，轉(zhuǎn)身便把武靖送的東西抱到自己房里去了。

　　滴珠心想，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這個酒吃不得?？煽雌饋硗跷迥锸欠侨ゲ豢?。看來明日要再喂她吃點(diǎn)巴豆了。

　　王五娘從房內(nèi)出來，嘴角笑的扯不下來。強(qiáng)行板了臉對滴珠說到：“飯好了沒？看你一早上偷奸?；俨话扬埮枚松蟻砟憔徒裉觳灰燥埩??！闭f完就扯著滴蕊問她昨天是什么緣故，怎么碰上的縣令公子。滴蕊一一說了。片刻之后，滴珠端出飯來，三人吃過，王五娘接著歇息，兩人自去淘洗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