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樂一手拄著折扇，匍匐著身子，手扒足蹬往上攀。突然抬頭愣了，注目看。夕陽的余輝，映紅了崖頂?shù)囊黄狡碌?。一片參天大樹的樹冠上，披上了一片金紅色的光芒。潺潺泉水，在樹旁形成了一汪水潭。清澈見底的泉水，倒映著滿天的白云。李正樂看呆了，以為真的看到了神話中的瑤池仙境，他驚喜萬分。突然扭轉(zhuǎn)身去，挓挲起兩手，沖下使勁搖擺著，大聲呼喊：“大—哥—！有—水—了—！”聽到正樂呼喊，正恩止步仰起臉，喜悅之情現(xiàn)于臉上。他連忙一手抓牢肩上包袱、另一手穩(wěn)著擔(dān)子，一邊加快腳步往上攀登、一邊迫不及待地仰著臉往上看。
小春仔胸膛一起一伏地趕上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停下。望著崖頂一片美麗景象，一頭熱汗忘了擦。睜大眼睛、張著大嘴、傻呆了一樣、半天說不出話來。突然，他轉(zhuǎn)過身去，沖著正恩大聲喊：“大老爺。有—水—了—！”正恩興奮，鼓起干勁兒往上攆。
一陣歡呼雀躍過后，李正樂將折扇往腦后衣領(lǐng)中一插，“嗷”地一聲呼喊著，兩腿一跳一拐，朝著泉水奔去。春仔猛一回頭，沖正樂撒腿就追。正樂腳下一絆，在泉邊撲倒。一頭伸進(jìn)泉水里，“咕嘟咕嘟”喝起水。小春仔收不住腳，“噗通”一下撞進(jìn)水潭中。索性趴在水中，頭也不抬地往嘴里灌。正樂灌飽喝足，使勁兒晃著腦袋浣起臉。抬頭抹把臉上水，睜眼尋找春仔看。見春仔仍然泡在潭水中，貪婪地喝著水。忍不住酸澀地大笑起來。笑地涕淚縱橫。春仔突然從潭水中跳起來，晃著滿頭的水珠，痛快淋漓地喘息著。正樂興奮，孩子般和衣跳入水中，兩手撩水，一個(gè)勁兒地往自己頭上、臉上潑。
正恩挑擔(dān)趕上來，匆忙將擔(dān)子往路口地上一放，望著潭水中的正樂和春仔，興奮激動。連忙摘下肩上包袱，拔腿就往潭水跑。跑著跑著，正恩突然意識到什么，戛然止步。愣住想了想，忙伸手從身后腰帶上拿下煙袋。一手撐開荷包，一邊裝煙、一邊環(huán)首四顧。當(dāng)他看到潭邊的幾棵參天大樹時(shí)，微微愣了下，略有所思。忙裝滿煙鍋，晃著火紙點(diǎn)著煙。收起火紙火筒，一邊吸著煙，慢慢向潭邊跺了過去。
正樂和春仔在潭水中玩的興起，兩人相互撩水，往對方臉上、身上潑。正恩在潭邊停下，一手攥起煙袋，轉(zhuǎn)過身來，朝著不遠(yuǎn)處的一棵樹冠上作揖道：“樹上的兩位朋友，何不下來一敘？”正樂和春仔不約而同地愣住，都順著正恩的目光，往樹冠看，疑惑不解。夕陽透過彩云，照射在樹冠上。為綠郁蔥蔥的樹冠，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霞光。猶如巫山神女的霓裳，美的讓人忍不住產(chǎn)生無盡的遐想。
正樂和春仔沒看出什么，兩人茫然相視一眼，又都奇怪地往樹冠看。正恩笑容滿面，繼續(xù)沖著樹冠作揖說：“朋友。大樹之上，枝繁葉茂密不透風(fēng)。下來一塊兒喝口兒泉水，涼快涼快豈不更好？”正樂春仔更加感到奇怪，兩人都茫然看看正恩、又望望樹冠。
突然，密葉中傳出一聲獷然大笑：“哈哈。好！爺爺悶熱多時(shí)了！”緊接著，又是一聲尖酸的怪叫：“嘿嘿，小爺來也！”正樂驚呆了，春仔更是不知所措。只見如大鵬展翅，“疤臉”、“粉頭”從樹冠中躥出，雙雙半空中一個(gè)鷂子翻身，落地各執(zhí)刀劍，沖正恩拉開架勢。
春仔著急、正樂惶慌。正恩坦然一笑看“疤臉”、“疤臉”桀驁不馴瞧正恩；正恩趣味一笑。然后又和和氣氣看“粉頭”，“粉頭”沖著正恩舞眉弄眼、一臉的酸怪氣。春仔猛省，連蹦帶跳，從潭水中躥出，不顧一切地朝路口的行李奔去。正樂慌手慌腳地從潭水中掙扎出來，跑到正恩身后，探出腦袋，向“疤臉”和“粉頭”細(xì)審量。春仔搶到路口的行李旁，抄起扁擔(dān)握在手，氣喘急促、嚴(yán)陣以待。
正恩卻瞞臉堆笑，大大方方，手托煙袋，“吧嗒吧嗒”地過足了煙癮。然后一手倒提煙袋，又沖“疤臉”和“粉頭”作揖說：“二位好漢爺。在下李正恩，陪同兄弟李正樂，桃源訪友路過此地。借好漢爺這塊寶地歇歇腳，還望二位好漢爺高抬貴手，賞個(gè)方便。”“疤臉”把刀一揮，蠻橫地說道：“少他媽廢話！看樣子，也是一位練家子。江湖中事不用多說，一句話；要錢、把命留下；要命、就他媽乖乖地給爺把錢閣下！牙嘣半個(gè)‘不’字，爺手中的這把大環(huán)刀，即可送爾等上路！”隨即，牙一咬、手一晃。刀上一串鋼環(huán)，“叮當(dāng)”亂響、先聲奪人。正恩笑：“好漢爺還請暫息雷霆之怒。在下與兄弟雖然未帶多少盤纏，但只要好漢爺肯高抬貴手，咱們有事好商量?！薄鞍棠槨贝蟓h(huán)刀沖正恩一揮：“商量個(gè)屁！你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罰酒！爺爺看你像個(gè)江湖中人，本想給你留一點(diǎn)兒薄面?？赡闼锏娜绱藛虏蛔R抬舉！好。行李放下、衣服扒下，兩腿夾個(gè)蛋，滾！”
正樂突然壯起膽子，裝模作樣地咳嗽了聲，大模大樣地從正恩身后走了出來。折扇沖“疤臉”“粉頭”一指，訓(xùn)斥道：“大膽狂徒！瞎了爾等狗眼。在下乃是……”正恩迅速打個(gè)手勢將正樂止住。正樂不服氣：“大哥。告訴他們又有何妨？”折扇指著自己胸膛說：“本官李正樂、北闈新科進(jìn)士，桃源七品正堂。”折扇又沖李正恩一指說：“大哥李正恩，同科進(jìn)士、桃源幕賓，專門負(fù)責(zé)緝盜與治安。爾等若識時(shí)務(wù)，放下屠刀、把路讓開。本縣還可考慮從輕發(fā)落，免去爾等死罪。如若執(zhí)迷不悟，決不輕饒！”“疤臉”忍不住“噗”地一樂，隨即又“哈哈”大笑起來。笑罷蔑然說道：“咱爺們兒平日里對平民百姓、過路客商，慣例是要錢、不要命；若遇到做官的么……？嘿嘿！”大環(huán)刀一晃牙一咬，惡狠狠地說：“要錢、也要命！”正樂嚇一跳，一時(shí)間手足無措。惶恐看正恩；正恩卻是微笑不語。他一手托起大煙袋，不緊不慢抽起煙。正樂著急，惶慌地叫了聲：“大哥！”“粉頭”見狀不耐煩，沖著“疤臉”嚷：“二哥。還跟這狗官啰嗦什么？滿清的官，哪有一個(gè)是好東西？哥們兒今天還按老規(guī)矩：先要命、再取錢！”箭步上前，沖正樂論劍當(dāng)頭就剁。正樂哆嗦了下，雙手抱頭一閉眼。就聽頭頂“噹”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正樂慌忙睜眼抬頭看：青鋒劍在他頭頂被煙袋架住，劍刃閃著寒光。正樂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尿水順著庫管兒往下流。耳邊聽到正恩一聲吶喊：“兄弟，還不快走！”正樂被驚醒，兩手抱緊腦袋，扭頭就跑?！鞍棠槨笨v身彈起，身體從正樂頭頂掠過，落地?fù)踉谡龢非懊妗Ｕ龢坊炭种共?，轉(zhuǎn)身又往回跑?！鞍棠槨贝蟛阶飞希蟓h(huán)刀沖正樂后腦勺就剁。正恩迅速飛起一腳，將“粉頭”踢到，反身躍起，煙袋把大環(huán)刀撞開。“粉頭”挺身而起，快步向正恩追了過來，劍尖兒沖正恩脊梁就刺。正恩一個(gè)轉(zhuǎn)身，煙袋將寶劍磕開。順勢出左掌，將“粉頭”擊倒。
正樂跟在正恩身后，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地躲藏著?！胺垲^”劍刃將正恩煙袋絞住。“疤臉”乘機(jī)躍過正恩，揮刀向正樂撲來。正樂慌不擇路，抱頭鼠竄，沖直向著懸崖跑去。正恩見狀一邊大聲疾呼：“兄弟別跑！”一邊將袋頭迅速順劍刃劃下，“啪”地扣在“粉頭”右手手腕上?！胺垲^”“哎呀！”一聲慘叫，撒手丟了劍，左手攥起右腕。正恩匆忙轉(zhuǎn)身，緊隨“疤臉”之后，向正樂奔來。“疤臉”回頭見正恩跟來，急忙縱身騰空而起，沖直向著正樂頭頂上空彈了過來。
春仔見狀著急，掄起扁擔(dān)，向空中的“疤臉”打去。“疤臉”半空中一個(gè)翻滾，扁擔(dān)貼身飛過。正樂只顧閉著眼睛抱頭鼠竄，突然睜眼嚇一跳，發(fā)現(xiàn)一只腳踩在了懸崖邊。急忙收腳轉(zhuǎn)身，卻抬頭驚呆了！看到“疤臉”已彈身到他頭頂，大環(huán)刀劈頭蓋腦地向他剁了下來。他慌不擇路，往后猛退。一腳踩空，身體前傾后仰、拼命掙扎。正恩大驚失色，一邊急呼：“兄弟小心！”一邊按動煙袋桿兒上的機(jī)關(guān)。只聽“啪”地一聲，一團(tuán)桃核般大小的火球，從袋頭飛出，擊中“疤臉”右手手腕。“疤臉”“哎呀”一聲，人刀落地。正恩撇下“疤臉”，匆忙騰空而起，離弦之箭般地朝正樂彈了過來?？上砹税氩?，正樂失控之軀，一邊掙扎著，墜崖而下。正恩兩腳掛在崖沿上，伸手急抓，“嗤啦”一聲，正樂胸前衣襟被抓下一片布。正樂往崖下墜去，慘叫聲在深谷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