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內(nèi)，劉氏祖宗牌位前的香炷，閃爍著蠅頭大小的火光。裊裊青煙，徐徐上升。土炕上睡著一家三口兒。劉誠面朝外躺在炕邊，雙眉緊鎖抽悶煙。他仍在為哥嫂的無情而生氣，也在為妻子的病情、和一家三口人的生計而發(fā)愁。苗一蘭睡在中間，鼻孔中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睡夢中的臉上，還堆滿了笑容。并顫抖著嘴唇，時不時地嘟噥句什么。玉英貼窗而臥，月光透過窗紙，映照在她臉上。她圓睜著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窗紙上的月光，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在念叨；“十多天了，為何音訊全無？公子，你在哪里！”
同一個夜晚，縣衙上房，李正樂披衣立于床邊，打開窗扇，月光照在他臉上。他仰望長空，欣賞著晴空萬里、一輪明月。李正樂望著月亮出神，不由得觸景生情，心中默默在想；“多美的月亮啊！多像一個人的眼睛。誰的？……對，是她的。真美??！恬靜中含著深情，多么明亮、多么溫和，讓人向往、讓人陶醉。玉英，你是否也跟正樂一樣，在隔窗望月？玉英，你知道嗎？正樂此時此刻，多么想跟你在一起，共同面對這明媚的月光、度過這美好的夜晚？”忽然，對面正恩房間的窗紙上，一縷亮光閃了下。緊接著，一個桃核般大小的光環(huán)，一閃、一閃，不停地閃爍著。望著望著，李正樂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匆忙穿好衣服，一邊系著扣子、開門出屋，朝著對面正恩房間走去。
李正恩摸黑坐在窗邊椅子上，一口接一口地吸著煙。袋頭中發(fā)出的火光，一閃、一閃地，在他那雙眉緊鎖的臉上，不停地變換著色彩。正恩一邊抽煙、一邊在仔細琢磨著什么。房門被人從外敲響。正恩問：“誰呀？”門外正樂的聲音“大哥。是我，樂兒?！闭髡酒饋恚^去將門打開。正樂站在門外，問：“大哥。夜深了，為何還未休息？”正恩發(fā)愁地說：“睡不著哇。翻來覆去的，還不如起來坐會兒。大人，進屋坐吧?！?p> 正樂進屋，摸黑走到桌邊椅子坐下。正恩晃著火紙點著燈。正樂嗅嗅鼻子問：“大哥。抽這么多煙，在想什么呢？”想不到正恩茫然一笑回答說：“就連坐下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正樂笑了，說：“那就干脆，什么也別去想。”正恩無奈搖頭又笑：“不行啊，抑制不住這腦子。輾轉(zhuǎn)難眠，總是在胡思亂想?！闭龢氛f：“那就不妨說來聽聽，你我兄弟一塊兒去想，總比大哥一個人悶著頭去想，要強的多吧？”正恩點頭：“說的也是。大人，咱們到任也有十多天了吧？”正樂掐指算了算，點頭說：“嗯，十七天了”正恩嘆：“是啊。整整十七天了，可門口的那面堂鼓，一次也沒有響過呀！這似乎有點不合乎常理吧？”正樂不假思索地答：“也許是前任于大人治理有方，百姓安家樂業(yè)，也就自然無人多事?！闭鲹u頭：“絕非如此！”正樂懷疑問：“莫非大哥看出了什么、還是有何想法？”正恩認真回答說：“大人你想，桃源地處北邙山區(qū)，土少石多、收成甚微。百姓生活本來艱難，又值連年非旱即澇、盜匪猖獗，可謂是民不聊生。如此狀況，百姓卻是沉默無語、任之受之。大人你說，這正常嗎？”正樂忙點頭：“大哥說的也是！”正恩又說：“還有，貼在洛陽城門口的那些告示，總是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覺得那些人，離我們并不遙遠?！闭龢肪o張起來，似乎感覺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性。急忙問：“大哥的意思是……？”不料，正恩卻意外輕松地將話題一轉(zhuǎn)說：“我想明日早起，陪大人去趟劉家寨?！闭龢枫读?，一臉茫然。正恩笑著問：“大人難道忘了自己許下的若言？到了縣城，安頓下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人家登門提親?！闭龢坊腥淮笪?。感嘆地：“是啊。是該去了！”又猛地想起什么，不解地問：“可是大哥。去劉家寨登門提親，與無人擊鼓打官司、還有貼在洛陽城門口的那些告示，有何關(guān)聯(lián)？”正恩搪塞地說：“也許沒有。我是想，咱們還可順路體察一下民情，也許能看出點什么。還有，大人不是要從所受銀兩之中，拿出部分修復(fù)寺院么？咱們借此機會，正好順路看望一下，大人的救命恩人，法慧大師?！贝嗽捯怀?，正中正樂下懷。他興奮地說：“是啊！是該去拜謝一下恩公了?！甭杂兴贾?，接著又問：“哎，大哥。你說咱們此去，該帶多少銀兩合適？”正恩問：“一千兩如何？”正樂吃驚問：“大哥。一千兩，是否多了點兒？”正恩認真回答說：“一點兒不多！”正樂還是猶豫，說：“大哥。區(qū)區(qū)一個石馬寺，一去就是一千兩。難免會有人以為，本縣是在假公濟私。大哥，咱們還是慎重一點兒，更為妥當(dāng)?！闭鲄s說：“大人不必如此謹(jǐn)慎。在下以為，公與私本無利害關(guān)系。關(guān)鍵在于，事在人為。石馬寺地理位置特殊，又是千年古寺。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應(yīng)重款修復(fù)才是?！闭龢犯吲d點頭：“大哥此話在理。一千兩、就一千兩！”說話間，桌上燈火，在雞啼聲中幻化了成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