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們來看我!時下的光景,大概也只有你們惦記著我了。”秦芳平靜的慨嘆道。
于波瞅了瞅她超凡脫俗的神情道:“我看你的精神狀態(tài)還好,來之前我一直暗自擔(dān)憂呢!大家也很關(guān)心你?!?p> “你說的大家是指誰?”秦芳勉強笑道。
“當(dāng)然是指醫(yī)院的同事們,還有嚴主任的那幫同學(xué)?!庇诓曇舻统恋膰肃榈?。
一旁的葛葛隨聲附和道:“他們托付我們問候你呢!因為工作都挺忙的,走不開?!?p> 秦芳冷淡的笑了笑說:“謝謝!這時候還能想到我已是萬幸,豈敢勞動他們來探望呢?”
“你節(jié)哀吧!出了這樣的事,我們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你,一切都要仰仗你自己了?!庇诓ㄩL吁短嘆著,目光憂郁的打量著室內(nèi)色調(diào)暗沉的中式家具。
“是??!如果嚴冰恒還在,你們的孩子不久就該出生了,不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嗎?”葛葛心直口快的說道,“都怪莫菲那個賤女人!破壞別人家庭,弄得你家破人亡,她才應(yīng)該被繩之以法呢!真是便宜她了!”
“哦!你們最近見過她嗎?”秦芳無所謂的揚了揚眉毛問道。
夫妻二人不約而同的搖頭否認,葛葛恨恨的罵道:“誰知道她死哪兒去了?還有臉活著見人嗎?她自己找塊干凈的地方懺悔去吧!希望上天能夠原諒她的作惡多端!”
“都是前世的冤孽呀!”秦芳自顧自的慨嘆,忽而好奇的詢問道:“這樣一來,嚴主任在你們醫(yī)院,想來應(yīng)該聲名狼藉了吧?”
于波有些不安的挪了挪身軀說:“也沒有什么。起初大家只是對事件的起因感到震驚,覺得不像是他平時的所作所為,總之打破了我們對他一貫的認知?!?p> “這都怪我!”秦芳深深自責(zé)道,“是我的沖動毀了他的一世英名!”
葛葛莫名感動的望著她清麗激動的面孔說:“這事怎么賴你呢?換作任何一個女人也受不了??!自己辛辛苦苦懷著身孕,預(yù)備給他生兒育女傳宗接代,他可倒好!帶著外面的野女人回家過夜,還睡在你們新婚的床上!……”
于波扭頭瞥了一眼情緒激動不能自已的妻子,怯懦狡黠的轉(zhuǎn)移話題道:“對了,前天嚴主任的大學(xué)同學(xué)賀建國還到醫(yī)院科室來找過我呢!為了他姑媽那條骨折過的腿?!?p> 果然,葛葛立刻將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說:“這事我知道??墒撬脣尩氖中g(shù)不是早就做過了嗎?當(dāng)初你親自操刀完成的?!?p> “這回賀建國是來探討腿部取鋼釘?shù)氖履兀 ?p> 秦芳蹙眉疑惑道:“據(jù)我所知,手術(shù)后一年左右,鋼釘就可以取出來了呀!”
于波笑道:“那是對于術(shù)后身體恢復(fù)正常的患者??墒撬脣屇昙o大了,身體素質(zhì)又不是很好,所以就延擱至今沒有取鋼釘?!?p> “原來如此。”在場的兩個女人都會心的微笑了。
略微繼續(xù)坐了坐,于波漫不經(jīng)心的望了望樹影婆娑的窗外說:“我看警方對你也沒有什么監(jiān)視行動了,從小區(qū)大門進來時,我們一路暢行無阻,和平常無異,并沒有看到一個警察的身影呀!”
秦芳苦笑道:“現(xiàn)在的確比先時松散多了,那時警察就在家里像保姆一樣的陪護著我呢!說是為了我的人身安全。但他們從未真正徹底的放松過對我的警惕,此時此刻,我依然能夠感知到他們潛伏在房前屋后的某個角落里,神不知鬼不覺的觀察著我們每個人的言談舉止。”
“呵呵!太恐怖了!聽你這樣一說,我都不敢正常的說話了?!备鸶鹱爝厪娦Φ?。
“這沒有什么,習(xí)慣就好了?!鼻胤嫉◤娜莸奈⑿Φ?,“他人不入你心,你心自然不受干擾,活的自由自在!”
于波嘴角含著沉靜的微笑,若有所思的傾聽著她敘說。
“更進一步的說,待我們活到心中無愛、無恨、無他人的時候,我們就解脫了,這就是佛的境界吧!人人皆過客,事事不留心,方得大自在!所以何必在意那么多呢?傷害你控制你的,往往只是你自己的在意。”
“你的思想理論如此高大上,可是你真的能夠做到嗎?”葛葛懷疑的笑道,“古往今來能夠做到的,又有幾人呢?得道高僧并不多呀!”
“努力爭取吧!”秦芳聲音低沉的慨嘆。
薛斌燦最后一次如愿以償?shù)囊姷娇偛弥硭羶?,是在翌年的春天一個溫暖如舊的晌午。
他對妻子陳瑤報告說和朋友在金隆大廈的餐廳吃飯,就關(guān)機耐心等候著水牧兒的珊珊到來。
來者清淡的素顏,一身便服卻難掩優(yōu)雅高貴的氣質(zhì)。彬燦有些呆愣的望著她,訕笑道:
“沒有打擾你吧?你是在上班,還是休假呢?”
水牧兒毫不介懷的淡淡一笑道:“沒關(guān)系,我在上班呢!出來吃頓便飯,正好會會你?!?p> 薛斌燦遲疑道:“那么,你還在第十三層的尚風(fēng)尚水廣告公司嗎?”
“工作地址還是那里,但老板早換了,公司名稱也已經(jīng)變更,大概你也聽說了吧!畢竟你和電視臺薛主任的關(guān)系,你們——”
“??!是的?!毖Ρ鬆N連忙應(yīng)承,“正是因為聽說了一切,我才特地抽空過來看看?!?p> “那你干嘛不搭乘電梯上去呢?”水牧兒奇怪道。
薛斌燦滿臉的滄桑感慨道:“既然物是人非事事休,我也懶得去看了,看了反倒傷心!”
水牧兒笑了笑,若有所思的沉默不語。
“秦總是把廣告公司轉(zhuǎn)讓出去了,對吧?還是直接關(guān)閉的呢?”
“轉(zhuǎn)讓。”
“哦!”彬燦嘆息,頓了頓又道:“那么她家里的房子呢?據(jù)我所知,她丈夫離世后,她的名下有兩套房產(chǎn),還有兩臺豪車?!?p> “她丈夫的那套房子賣掉了,她自己的還在呢!一則因為她丈夫在屋里的神秘失蹤,導(dǎo)致那套房子成為遠近聞名的兇宅,實在賣不出去;二則她父親的靈位也供奉在那里,她不忍心賣掉,最后就不了了之。”
“是嗎?”薛斌燦覺得不可思議的瞇縫著眼睛說,“她在國外不是還有公公婆婆嗎?出事后,他們沒有回來為兒子料理后事嗎?”
“當(dāng)然回來了?!?p> “他們的好大兒忽然銷聲匿跡,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他們就沒因此和兒媳婦鬧嗎?”
“怎么可能不鬧?但警方偵查了那么久也毫無頭緒,他們也無可奈何。秦總說她殺了他們的兒子,但誰也拿不出證據(jù),就當(dāng)她心理受到強烈的刺激而瘋癲了吧!他們寧可懷著美好的期許,覺得兒子可能是外出周游世界去了,總有一天會回來的?!?p> “哦!”薛彬燦嘆息。
”后來秦總把賣房和賣車的錢要交給他們,但他們拒不接受。她只能連同轉(zhuǎn)讓廣告公司的那筆錢,統(tǒng)統(tǒng)捐出去了。”
“捐給誰了?”薛斌燦內(nèi)心震撼不已的問道。
“是省內(nèi)的希望小學(xué)吧!好幾所呢!”水牧兒贊賞的微笑道,“具體的細節(jié)我也沒問,是秦總親手辦理的,那時我已經(jīng)從廣告公司離職了?!?p> “哦!”薛斌燦不禁扼腕嘆息,“她倒是當(dāng)真做到了四大皆空呢!能撒手的都撒手了,一身輕松的離開了這萬丈紅塵,什么也沒帶走?!?p> “雖然事業(yè)成功,但近年她的精神接二連三的遭遇打擊,先是和她相依為命的父親過世,好不容易結(jié)婚有了新的家庭,接踵而至的卻是丈夫死亡,孩子流產(chǎn)……她一時想不開也是正常的,換作別人可能會發(fā)瘋呢!”水牧兒溫和的絮叨著,“好在她這人向來灑脫,能放手時則放手,她是真正活通透了的女人。”
薛斌燦低頭品茶,良久感傷的問道:“關(guān)于她的去向和下落,我聽說了很多版本。你能告訴我真相嗎?我知道你曾一度是她最親近和信賴的人。”
深深凝視著他清秀真摯的面孔,水牧兒愣怔著遲疑道:“你想知道什么呢?”
“電視臺和社會上的很多人傳說她最后選擇了自盡,這是真的嗎?”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薛斌燦不禁泫然淚下道。
感慨萬千的呆呆望著真情流露的他,水牧兒良久無語,半晌才聲音干澀的應(yīng)道:”所以呢?這才是你費盡心機找到我,一定要約見我的理由嗎?只是因為你放不下她!”
“對!”薛斌燦含淚哽咽道。
“若她丈夫嚴醫(yī)生健在,看到你對她情深至此,不知會作何感想呢?”水牧兒微笑著不自覺的話鋒一轉(zhuǎn)道:“可是你放心!薛老師,現(xiàn)在她活得很好,比你我都好,比這凡塵俗世間的任何人都好,因為她已化身為佛前一朵靜靜的虔誠的蓮花?!?p> 薛斌燦竊喜的擦了擦腮邊的淚痕說:“那你告訴我,她在哪里?”
“恰恰我不能告訴你這點。”她意味深長的微笑道。
“為什么?”
“秦總已許身佛門,不希望被塵世間的任何人事打擾修行?!?p> 薛斌燦悲愴道:“既然她尚在人世,我總要確切的知道她在哪里吧!”
“不必了吧!我們只需知道她快樂的活著就好!”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薛斌燦執(zhí)拗的拷問著她的靈魂?!澳愦_定她萬念俱灰之下,遁入空門是快樂的嗎?”
水牧兒淡定的微笑道:“是??!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秦總的快樂我們無法體會,因為我們不是她;她的心靈境界我們更無法到達,因為每個人對人生的領(lǐng)悟不同。可是我們能做的就是尊重她的意愿,這才是真的愛她!薛老師,你說對嗎?”
“她在峨眉山,還是五臺山呢?”薛斌燦痛苦焦灼的皺著眉頭問道。
“萬里江山,若你定要苦苦尋覓她的蹤跡,也夠你辛苦一輩子了。何必呢?我們和秦總已經(jīng)是兩個世界里的人,互不干擾才最明智?!?p> 全書完
2022年5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