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自己的同類落到如此下場,小尤克也是戚然無比。
雖然站在人類的角度來講,所有惡魔都應(yīng)該千刀萬剮挫骨揚灰才會覺得痛快。
但小尤克此刻完全沒有這種心情。
他看到的只是一個值得同情的生命體。
就像所有承受著巨大不幸的可憐生物一樣。
“臭小子,你怎么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老子?你是在可憐老子嗎?”
怪獸雖然因為一時情緒激動而失控,但似乎這種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它就如同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恢復(fù)了惡狠狠的神態(tài),用一種只有受到了侮辱才會出現(xiàn)的憤怒眼神死死地盯著小尤克。
小尤克搖了搖頭:“我當然知道我們從來都不用別人可憐,我只是在替你感到不值。”
“不值?”怪獸一聽卻如同被他扎了根刺般暴跳起來。
龐大的身軀凜然聳起又驟然墜下,地面在這個巨大的沖擊力下劇烈顫動起來,濺射起來的泥土更是形成一波泥浪鋪天蓋地朝四周撒去。
饒是小尤克距離它不算太近,也被濺了一身的泥污。
正驚詫不已,怪獸暴怒的聲音又傳了過來:“你個乳臭未干的小Z種,知道什么就敢在這里妄議老子,老子認為值就值,輪得到你來說?”
小尤克見它反應(yīng)如此激烈,知道自己戳到了它的痛處。
似乎觸及到了它內(nèi)心最大的隱私。
更明白它不過是以暴怒來掩飾某種強烈的不安。
而這種不安似乎危及到它奈以茍存于此的信念和理由。
“這個自然,你自己的事當然是你自己做主,但我還是好奇,當真是因為愛上了她就能讓你付出如此巨大的代價么?把自己整成這副模樣也甘之如飴?”
臨了,小尤克腦子里靈光一閃,不待怪獸搭話,緊接著脫口而出:“難道你是在這里守護她?”
怪獸沒想到如此年幼的一個小惡魔崽子居然如此洞悉情愛之事,經(jīng)過改造的腦子本就已經(jīng)不甚靈光,此番更是一團漿糊,一張巨大的臭臉耷拉著默不作聲,似乎默認了小尤克說的話。
“她還活著?”
小尤克無比激動地乘勢追問起來。
“只能說她永遠地沉睡了。”
怪獸很是艱澀地發(fā)出一陣腹鳴。
似乎是無比絕望的情緒在它身體里激蕩出的回響,那么消沉無措,充滿著無盡的悲傷。
小尤克感同身受般地點了點頭:“能帶我去看看嗎?”
怪獸顯然并不擔心他會對自己有什么不利企圖,身為惡魔,它甚至在這個小家伙身上感覺到了一種在惡魔身上從未有過的品質(zhì)。
這種品質(zhì)自己很是熟悉。
因為那個可愛的人兒就有著類似的品質(zhì)。
這種品質(zhì)源自她充滿著正義的本質(zhì)。
而所謂的正義,對于惡魔來講自然是一件可笑的事情,相當于無稽之談。
甚至在自己沒有遇到她之前,根本就不理解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在惡魔的生涯里,除了殺戮,還是殺戮。
因為深淵永遠有那么多殺不完的兇物,永遠有那無盡的災(zāi)禍。
惡魔要在深淵生存下去,就必須變得更加兇惡,更加強大,更加橫行無忌。
而這自然不能簡單地以適用于地表世界的所謂正義規(guī)則來界定。
因為深淵不存在正義一說。
似乎造物主把這個種族造出來并設(shè)定在深淵中,只是把他們當成了一種強有力的工具。
這件堪稱全自動的工具可以讓混亂的深淵逐漸形成秩序,并因此讓深淵達成微妙的平衡,不至于會影響到地表世界。
似乎有了這件工具后,他就可以甩手不管自己在這個世界遺留下的那個巨大錯誤。
從這一點上講,惡魔是承受著惡名,為了種族的存亡也干著惡事,但整個地表世界,難道不是在惡魔的庇蔭下才能繁榮發(fā)達?
在遇到她之后,她的笑容就像射透了亙古黑暗的第一縷光。
讓從來不知善良為何物的他,也被融化在這溫暖無比的暖流里,從此沉淪,無法自拔。
原來這個世界,還有比殺戮更為美妙的事情。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后,他終于明白,那讓自己為之著迷的,不光是她那絕世的美麗容顏,還有她身上洋溢著的那種像陽光一般的氣息。
而那種氣息,就源自她極富正義感和同情心的天使之心。
是純正的正義之氣息,是逾越了所有種族隔閡的無上善良。
是讓他這個只知道殺戮的惡魔也為之折服的圣光。
可惜這道光,沒照耀自己多久,就頹然溟滅了,就像一顆璀璨的流星,劃破自己亙古黑暗的天空后永遠地沉寂在時空的長河里。
他無法接受這堪稱自己魔生里最珍貴的饋贈就這樣消失不見。
雖然明知那個可惡的糟老頭子不懷好意,他還是向他供奉了自己的靈魂和軀體,只因為那老頭說他有辦法可以讓自己永遠待在她的身邊。
只是那可惡的老頭從未透露會是讓自己變成這副模樣永遠地鎮(zhèn)守在她那已經(jīng)遭到褻瀆的圣體旁。
而眼前這個小惡魔雖然是真真切切的惡魔崽子,但他身上洋溢出來的那種氣質(zhì),絕非是惡魔該有的氣質(zhì)。
這要擱在以前,自己想也不想就會直接把他捏成一泡膿水。
但現(xiàn)在,他卻因為愛屋及烏一般,這個與她有著類似正義氣息的小家伙在他眼里變得越來越可愛,進而不自知地極度珍視起來。
因此當它波瀾不驚地回道:“當然可以。”之后,它自己卻困惑不已:“老子這是怎么了……”
小尤克一聽趕緊點頭:“那就請帶我去吧?!?p> 言辭之急切,似乎生怕它反悔一般。
而這時,喬娜已經(jīng)悄悄地走了過來,雖然面對這可怕怪獸而恐懼得全身都在發(fā)顫,但她還是堅定地站在了小尤克身旁。
怪獸顯然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她,但因為它的眼睛是經(jīng)過改造的,視力顯然不是很好,直到她站在小尤克身邊,在它眼中一團模糊的小身影才漸漸明晰起來。
“啊!拉菲兒!是你嗎?!”
怪獸宛如遭到了萬鈞雷擊般顫栗起來,這聲腹鳴因為過于忽然,過于強烈,導(dǎo)致它的腹部都裂了開來,淅淅瀝瀝地滴落下一串串黑綠的粘液。
“別太激動,她只是我的同伴,是一個人類魔法師,叫喬娜,不是天使拉菲兒?!?p> 小尤克很是鎮(zhèn)定地解釋道。
“不,不,她就是拉菲兒!”怪獸顯然看見了喬娜手中拿著的風月無邊:“若不是她,她怎么可能還拿著她的專屬天使之劍?”
小尤克知道這是一兩句話解釋不清的,只得苦笑道:“我也希望她是,但她真的只是我的同伴,何況你自己天天守著她的圣體,不可能這一眨眼的功夫我就能和活過來的她如此熟稔吧?”
怪獸的心情自然是波濤洶涌。
一下竄上浪峰,頃刻又跌落到谷底。
雖顯失望,知道她真的不是那個自己天天守著的人兒。
但喬娜的出現(xiàn),無疑讓它產(chǎn)生了顯而易見的變化。
惡狠狠的神態(tài)全部收斂了起來,甚至連自己的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似乎生怕自己噴出的污穢飛沫會沾污到她身上一樣。
“跟我來吧,但路程有點遠,我不能接觸你們,你們還是騎那條小蟲為好?!?p> “咦,難道你早就發(fā)現(xiàn)了我們?”
“如果這么大的異動我都還發(fā)現(xiàn)不了,我還有什么資格守護她的圣體?”
“……”
倒是在遠處瑟瑟發(fā)抖的巨蟒聽到自己被這可怕怪獸稱為一條小蟲,居然一下竄飛起來,眨眼間就來到了小尤克和喬娜身邊,蟒頭昂起,朝著怪獸示威似的吞吐著它猩紅的信子。
似乎在抗議這種明顯的種族歧視。
怪獸自然理都懶得理它,龐大的身軀緩緩地轉(zhuǎn)了過去,整片原野立馬又如同發(fā)生了一場小地震。
于是一獸一蟒開始一前一后地朝著原野的深處行去。
一路上,草伏,樹折,留下兩行巨大的深坑和一道彎彎扭扭的光滑泥道。
大約行進了兩個多小時后,這支奇特的隊伍終于來到一片茂盛的森林前。
這是小尤克從未見過的森林。
樹木非常高大,樹葉碧綠得如同最純色的水潤翡翠,而且連樹干和樹根都是綠的,散發(fā)出濃郁的生命氣息,看起來顯得無比的生機盎然,令人一見就心生一種莫名的敬畏。
怪獸在距離森林很遠的地方就放輕了腳步,如同一直靈巧的貓一般小心翼翼地貓行著,似乎生怕驚擾到她一般。
“到了,這森林便是她安息之所?!?p> 在距離進入森林大約還有三四百米遠的時候,它停了下來,連腹鳴都微弱得只像是它的內(nèi)臟在自然蠕動。
“不能進去嗎?”
小尤克望著這顯然是經(jīng)過某種特殊設(shè)置的森林,悠然神往。
“當然不能?!?p> “不能進去怎么能看到她?”
“前面不遠有個水潭,那里就能看到她。”
小尤克將信將疑,想驅(qū)動巨蟒爬過去瞅瞅,那怪獸卻忽然把一只巨足擋在了前面:“它不能去!它還沒資格覲見她的圣體!”
巨蟒自是洞悉到了來自于這只可怕怪獸的歧視,但它顯然也無可奈何,只得停了下來。
小尤克安慰道:“蟒兄別太介意,你不能去就不去吧。”
說完,和喬娜一齊從蟒背輕輕的滑了下來,兩人一起肩并肩地從怪獸的旁邊繞了個好大的圈才繼續(xù)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