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官一直在觀察江柳眠,從西南到上京。
游弋半生,他的身份有很多,沒說過什么實話。
他成為韓輕沉的一把刀,是在一年前,彼時他身中劇毒,韓輕沉不費吹灰之力便救了他,他是驕傲的,卻愿意為能者效犬馬之勞。
韓輕沉給他的第一個任務便是去西南王姬南身邊,他以為是探取秘密,卻曾想是保護一個女子。
一個什么樣的女子?
姬南喜歡的。
在西南王的宮殿里,他第一次見到江柳眠,哦,原來這就是韓輕沉心心念念的人。
他挺意外,還以為會是個閉月羞花的大家閨秀,誰曾想是這個樣子,不通世故,冷傲逼人。
而且,亮相,罷了。
兩個月前,接到韓輕沉密信,事態(tài)緊急,他必須馬上離開,姬南猜到他的身份,沒有因為欺瞞而大發(fā)雷霆,只說了句:“保護好她。”
他第二次見到江柳眠,卻發(fā)現(xiàn)她變了,以前完全緊繃的狀態(tài)好似再也沒有了,應該是心中的疙瘩放下了吧。
看來他們是和好了。
“隋官,隋官?你發(fā)什么呆?”
“啊,怎么了?”隋官緩了緩神。
“今天是冬至,你會包團子嗎?”江柳眠翻箱倒柜,竟然發(fā)現(xiàn)了面粉,“你去買些菜肉,待會兒等小谷醒來就吃?!?p> “團子,不應該吃角子嗎?”
“吃角子?”江柳眠是南方人,對這角子無甚感覺。
“冬至不吃角子吃團子,那黏膩的東西有何滋味?!卑子裣s搖著扇子,也不嫌冷。
“黏膩...分明是香甜軟糯...”
“阿姐,你聽沒聽過一個道理,叫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正巧應天山莊也是泰山腳下的門派呢,所以呢,吃角子才是正理?!?p> “好吧?!苯哙止緝陕暎坝谐缘木托?。”
隋官心中暗笑,那么冷漠的韓輕沉喜歡的人還真是特別。
隋官有錢,白玉蟬有記憶,很快就買回了菜肉。
江柳眠擼胳膊挽袖子準備幫忙,卻被白玉蟬拽到一旁:“怎么能讓阿姐動手,我這個妹婿還不答應呢。”
隋官滿臉驚愕,這白玉蟬不是遼人嘛,怎么還妹婿!
“這么執(zhí)著,你們不就見過一面?”
“非也非也,”白玉蟬一邊揉面一邊說,“阿姐你一去京都尋情郎啊,我就擔當起照顧令妹的責任,幾日時光我們數(shù)次交談,可謂是惺惺相惜,我離別時桃兒還掉了幾滴眼淚。。”
“切,騙誰?!苯呖刹幌嘈盘颐邥錅I,她的前半生太苦了,也不能做主,此事過后,若白玉蟬是真心也是喜事。
不過,白玉蟬的身份,江柳眠嘆了口氣,怕也是空歡喜了。
隋官再一次震驚,他怎么也沒想到,派去大離的質(zhì)子竟然是個這么跳脫的性格,情郎這樣的字眼也能說出口。
不都說將門出虎子嗎?
“愣什么神,趕緊包啊,我阿姐還餓著呢?!?p> 隋官回過神,趕忙包起來。
嬌耳翻滾,香氣撲鼻。
角子好了,小谷也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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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大遼的寒風凜冽,京都可沒那么難過,冬至這天一早,侯府里就熱鬧起來,白氏早起梳妝打扮,準備吃食,等待兒子的到來。
“夫人,公子先去了侯爺那里,他說待午飯后再過來拜見?!毖诀咔皝硗▊?。
白氏心中一空,忙碌的雙手也停住了,輕沉自從回來后每次都是先來這里,今天這是怎么了?
難道是因為那個姑娘?
樞密使那邊也傳來了消息,以王念蘇年齡還小作罷了親事,白氏不想承認卻隱隱確認,看來兒子這回是鐵了心了。
白氏臉上不見期待,反而多了很多愁容。
“拜見侯爺?!?p> 韓侯一抬頭,見韓輕沉站在一旁,倒是愣了一下:“你怎么來...何事?”
“侯爺,可否屏退眾人?!?p> “輕沉,何以如此正式?”韓侯不解,卻也照做。
韓輕沉沉聲:“侯爺,劍已出鞘,我們必須行動了?!?p> 韓侯神色未變:“你想好了?”
韓輕沉抬頭:“侯爺,此刻正是最佳時間,您必須做決定了?!?p> 韓侯按著手中茶杯,顯然在思索。
韓輕沉等了好久,才道:“侯爺,您若顧及夫妻之情,就權當我沒說,我會按照自己的方式處理?!?p> “不是這樣的?!?p> “那是什么樣?”
“輕沉,朝廷之上不得造次,一切都得按照規(guī)矩來?!眱鹤拥囊馑妓靼?,但他身為人父,不希望用流血的方式達到目的。
韓輕沉冷笑:“侯爺,收起你那忠君愛民的一套吧,若當今圣上勤政愛民尚且作罷,偏偏他信任奸佞、昏庸不堪?!?p> 韓侯皺了皺眉:“怎么,你還想違背皇命?”
“輕沉不敢。”
“好了,你出去吧,讓我想想?!?p> “遵命,輕沉告退?!?p> 韓輕沉低著頭往外走,內(nèi)心冷笑,他怎么可能違背皇命呢,不過這皇命,可不能是隆泰帝了。
韓侯爺坐定片刻,心里也有了決定。
“侯爺,夫人請您入席?!毙P前來通報。
韓侯爺放下沉思,隨小廝一同前往正堂。
冬至是是二十四節(jié)氣的重要節(jié)氣,也是傳統(tǒng)節(jié)日,崔氏特意換了一身正紅色大袖衫,內(nèi)襯花邊對襟,配以琉璃項墜,貴氣逼人。
相比崔氏,淡雅之白氏和驕矜之陳氏就落了下乘。
陳氏小聲嘀咕:“咋呼什么,跟個紅鸚鵡似的?!?p> 白氏捅了捅她:“婉兒,別瞎說?!?p> 陳婉滿不在乎:“哼,嘚瑟什么?!?p> 白氏無奈一笑,陳婉說話粗鄙不堪,偏偏侯爺喜歡。
長輩落座,四個小輩前來拜禮。
韓侯兩兒兩女,白氏之子韓輕沉最年長,卻以崔氏之子韓軒洋最為尊貴,白氏女韓清剛剛及笄,陳氏女韓溪才滿十歲。
“祝父親母親身體健康,事事如意。”
韓侯見兒女們出眾又懂禮,十分高興:“快起來,落座吧。”
崔氏闊氣,用料擺盤均是上乘,雞鴨魚肉樣樣齊全,一盤角子擺在中間。
韓侯開口:“大家動筷吧?!?p> 崔氏率先將正中間的角子夾給韓軒洋,偏心之意顯而易見。
韓軒洋卻夾給了韓輕沉:“理應大哥先吃?!?p> 韓輕沉對這個弟弟始終五味雜陳,嘆了口氣,卻夾給了最小的韓溪:“讓韓溪先吃吧?!?p> 韓溪偷偷看了父親一眼,韓侯無奈:“快吃吧?!?p> 韓溪一口吃下,笑著說:“父親,真好吃?!?p> 小兒挑起氣氛來,家人團圓,不亦樂乎哉。
韓輕沉喝了口酒,吃了個角子,心里想著江柳眠,這會兒,她會在哪,吃些什么?
冬至是白日最短的一天,韓輕沉見日頭漸褪,天空被黑暗籠罩,彎彎的月亮若隱若現(xiàn),是孤獨無依的個體,也是照亮天際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