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京城之行的路上,皆按往常官道行走。彰德府地處河南,和京城相距并不遠,陸路通暢。先取道向北,過邯鄲叢臺馬驛,直奔順德府去,這便是已經(jīng)進了京師。再從順德過真定府、保定府,之后便能入京城。商隊貨運緩慢,且途中也需在幾個地界停留中轉(zhuǎn),即便如此,天氣適宜的情況下,半月之余也能到達京城了。
商隊之人都對姜景士敬重有加,時常還會就天氣問問他的意見,決定是否再走。姜景士帶著夏觀頤如祖孫倆一般,亦是被照顧得很周全。于是倆人便在路上聊起來當年彰德府池底之事。
“你先說說,你都發(fā)現(xiàn)了什么?!苯笆靠粗挠^頤,有心要考一考他,看他到底學識有多少。
“池底乃是個天然洞穴,無人工建造之痕跡,想必有人是利用此洞穴做了個局,放入了現(xiàn)在在里面的大型青銅雕刻。當初建成之時應該不在地下,想必是因為年代久遠,而埋在了地下,而我祖父,應該是挖了一個到這個洞穴的通道?!毕挠^頤邊想邊說道。
“因當年洞為玉礦,所以洞頂透明,當年也并未有水,只是巧合之中彰德府挖池塘,卻挖到了這個洞穴的頂部,遇到玉石再也挖不下去。其實早年間,彰德就盛傳彰德府挖池塘挖出了不干凈的東西,還有尸骨、撞邪的傳說,好像正是當時有一個高人破解了,讓引水入池塘,才形成的這個水上洞穴在下的局?!?p> “而后我聽說我祖父和您早年間也去過一次,好像說是整肅風水,只是祖父也不愛說話,也沒和我提及。我觀那洞穴里的青銅雕刻和地上的白玉石雕甚是古怪,很像是上古時代的遺跡,而且白玉上還有機關(guān),我卻從未見過此種,若是太爺爺在就好了,他看到了一定很開心?!?p> “關(guān)于青銅雕刻,你有什么想法?”姜景士問道。
“嗯……從形制看,應該是殷商吧,或更早。但是有一點很奇怪,那個時期青銅鑄造技術(shù)是否能鑄造如此巨大完整的青銅像全然沒有接縫,我不確定……但如果說是舉國之力劃地而鑄,也不一定說不能成?!?p> “那三個雕像,從雕刻的花紋來看,我猜測是上古時代的祝融、西王母和女媧吧,我曾經(jīng)在家中的書里讀到過。上古三皇的說法不一,但是我記得太爺爺留下的典籍中唯一有一本竹簡的拓本說到過“三皇”是這三位,我當時還很奇怪……但是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吹怪?,猜不出什么玄機?!?p> 夏觀頤說道此處已經(jīng)好奇心大起,他抱住姜景士的胳膊撒嬌道:“姜爺爺,到底有什么玄機,你告訴我嘛?!?p> “小瘋子,我先來問你,我們現(xiàn)今的命理學說,起源于何朝何代何處?”姜景士問道。
“天干地支起源于黃帝之臣大橈,自黃帝以來皆用60年一甲子為紀年。周易傳說起源于伏羲八卦,周文王在羑里城推演成六十四卦三百四十八爻。而占星和風水,似乎年代更加近一些。只是我太爺爺說這些說法不知也罷?!毕挠^頤背道。
“你太爺爺自成一派,雖大致還是依著天干地支十神生克觀人命造,但排局解讀卻是完全異法,這世上也就是他獨一份兒,自然不屑于什么命理起源。實際上現(xiàn)今的幾種普通的卜筮之法,成形于漢代,隋唐才有有更加明確的規(guī)則、流派和算法,一直傳承至今?!?p> “也就是說,雖然我們現(xiàn)在覺得算理可以追溯到黃帝這樣的上古時代,但是實際上在漢朝之前的卜筮之法我們完全是不了解的,很多還涉及巫妖等奇術(shù)。知道這個,對我們堪輿風水之術(shù)尤為重要,你知道為什么嗎?”
夏觀頤搖搖頭。
“因為堪輿風水之術(shù),經(jīng)常會拿來看前人、古人設的局。他們?nèi)羰且喟凑沾朔N規(guī)則,則馬上一拍即合,極易拿捏重點。而反之,如果這個古人根本沒有按照你所了解的規(guī)則布局,你就很難解局?!苯笆康馈?p> “哦……那就是說,您也不知道這殷商時代局的玄機唄?!毕挠^頤露出失望之情。
姜景士笑道:“天地萬物,道理萬千,我活了這么大,也自知知之者甚寥,小瘋子,可不是什么事情都是板上釘釘?shù)摹!彼f完,看著夏觀頤的臉,又道:“但是不知,我們亦可以分析它,想辦法接近真相?!?p> 夏觀頤直起身子,想了想道:“所以當時你和我祖父是按照五行方位之法分析了一通?”
姜景士故意先不表,只道:“你先說來聽聽?!?p> “那處洞穴三個方位有三個青銅雕刻,且是呈倒立狀,形象瘆人,正中間的白玉機關(guān)雖不知道作何用途,但是看似鎮(zhèn)壓之法器,想必是有些上古妖法的?,F(xiàn)今這些埋入了土下,按照五行之法理,土生金,便更助妖異。第一次挖掘中可能觸動了什么破了穩(wěn)定之局,所以出現(xiàn)了連鎖反應?!?p> “殷商之朝,人殉實屬尋常,陰氣若是藏其中引煞沖撞,那就要想法疏導壓制?,F(xiàn)在看來,火克金,引火為一法,只是此處深埋地下,及難引明火,那么退之用水來暫時壓制,金生水,合理用之,則水能消耗金的能量,略微疏導煞氣,不過這并非長久之法?!?p> “你說的對。一方面,池塘這死水效力有限,另外一方面,這山洞為玉礦,玉屬極陰之物,和妖金相互助長,力量恐怕非同小可?!?p> 姜景士見夏觀頤說對大半,便接過他的話茬繼續(xù)說道:“你可能沒有仔細觀察,我和你祖父查閱了古籍,那玉石上的雕刻的字,只在我們姜氏收藏的一個西周的拓片上有類似的記載,而且其實每個字也是反著刻的,極其妖異。正中間那個坑洞,我們猜測打磨得如此光滑,之前可能鑲嵌過什么寶石法器之類,而如今卻不知所蹤了?!?p> “你祖父得你太爺爺真?zhèn)?,思維不似常人,某些靈感卻極其靈驗,他道此處都是乾坤顛倒,必有用意,不如我們反其道而行之,給它頂上做個天,我說水乃陰物又在上,引不來火,進不了光,你如何做天,他便道你破一破水面上的局,做個繁星陣,夜空也是天。我聽后真是恍然大悟?!?p> “之后你也能看到了,我那燈火其實是按著北極紫微帝星的方位排列的,雖是夜空,但北極星陣陽氣十足,從那洞穴往上看,那也真是奇景。這一切做完,我和你祖父都覺得理氣通順了,好像那股子陰煞之氣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你祖父說,他感覺也并不是消失散去了,只是藏入了更深的地下,他猜測這洞穴下面另有玄機,恐怕有更大的空洞,也許那個白玉的機關(guān)正能開啟入口。”
“咦,下面難道是……古墓!”夏觀頤叫道。
姜景士搖頭道:“要說彰德城,上古已有之,古墓之說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從現(xiàn)今最高規(guī)制的帝王墓葬來看,也極少有這種上層是洞穴、反著放置青銅的上古三皇、毫無墓室銘,還有機關(guān)開啟的形制吧,若說是在西周之前,還未成規(guī)則之前修建的墓穴……當時工藝恐怕做不了這么大規(guī)模吧。”
二人又天南海北猜測了一通,卻是再無進展,夏觀頤向后仰倒在車上,嘆了口氣,問道:“姜爺爺,你在行中這么久,這種怪異不可解的局多嗎?”
姜景士沉吟了一下,道:“并不多。但是經(jīng)你這么一問,我回憶起印象深刻的怪異不可解的局,好像都和上古遺跡有點關(guān)聯(lián)?!?p> “哦?還有什么呀,您說說呀。”夏觀頤追問道。
姜景士并未聽進去夏觀頤的話,只是閉上眼睛,似乎是在記憶中搜索。爾后忽然道:“小瘋子,你們夏家……其實專門在追著這種上古遺跡?!?p> “?。俊毕挠^頤又直起身子,道:“姜爺爺,你在說什么呀?”
姜景士回過神,看著夏觀頤,道:“我只是忽然有此猜測而已。不一定是。你想,你太爺爺畢生都要往昆侖山跑,還故意定居在了這個上古遺跡之城;你祖父其實經(jīng)歷過一些事情以后性格大變,平日里基本不說話,但是涉及到了這種上古遺留下來的局,他依然很有興趣研究?!?p> “人都說我太爺爺想要成仙,那昆侖山不是道家仙山么,說那有人能點化成仙,我太爺爺才往那去的吧?!毕挠^頤不以為然道:“您不是也去過?”
姜景士笑道:“道家那些凡夫俗子的說法如何能入你太爺爺?shù)难??!闭f完忽然停頓,爾后重重嘆了一口氣。漠然地看著兩邊倒退著的景物。
此時已經(jīng)殘陽西斜,道路兩邊已不再是田地農(nóng)家,車隊已經(jīng)進入了山道,兩邊都是深黛色的叢林,樹冠頂部被夕陽照得發(fā)紅,和遠處起伏的溝壑連城一片,頗有一翻味道。姜景士轉(zhuǎn)頭看了看山頭的模樣,又向遠處溝壑望去,忽然道:“要說上古留下的迷局呢,中原之地還是很多的,就在我們進京的路上,就有一處山?!?p> “哦?”夏觀頤轉(zhuǎn)過頭看著姜景士。
“叫封龍山?!苯笆康难劬鋈涣亮似饋恚骸拔液湍闾珷敔?、爺爺亦是在那處結(jié)識的。這么多年過了,猛然再回想當年之事,真的跟做夢一樣?!?p> 夏觀頤一下來了勁兒,拍手道:“姜爺爺,那快我說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