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星河陣(辛卯,金克木)(上)
“鴻漸于磐,飲食桁桁,吉!”
恍惚之間,夏觀頤耳邊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現(xiàn)在的他仿佛處在混沌之中,身體有漂浮之感,卻絲毫不能控制自己,好像他的靈魂與身軀脫節(jié)了一樣。但是他努力循著那個聲音的方向,想轉(zhuǎn)身、想睜開眼睛。
忽然,眼前一片豁亮,有那么一刻,他的眼睛在白光中捕捉不到任何東西,之后,那白色之中才漸漸出現(xiàn)了色彩,影像的輪廓也漸漸清晰。
他此時,正身處一處屋內(nèi),正對著一扇敞開的木窗,窗外有青山綠水,微風(fēng)拂動綠柳,湖面亦是波光粼粼,碧藍的天空中,一群大雁正向著遠(yuǎn)處漸漸飛去。
“觀頤你看,那便是鴻鵠?!币粋€男子在自己身邊蹲下,用手指著那大雁去。
熟悉,聲音太熟悉了。
夏觀頤轉(zhuǎn)過頭,身邊的男子,慈眉善目,這不正是自己的爹夏雨熙嗎?
“古人云,立鴻鵠之志,行萬里之路?!毕挠晡踅又f道。此時,夏觀頤意識到自己的似乎是回到了小時候,他心中一直在想,自己從何而來,如何會落入這般場景。
“飲食衎衎,不素飽也。”夏雨熙的聲音在他耳邊繼續(xù)響起:“等你長大了,終會有這么一天的?!?p> 夏觀頤想要說話,想要問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可是他發(fā)現(xiàn)他根本發(fā)不出聲音,他內(nèi)心掙扎不已,仿佛用盡了所有的氣力。
這時,他忽然發(fā)現(xiàn)周圍的場景開始慢慢扭曲變形,他再一低頭,猛然發(fā)現(xiàn)的腳站立的中心之處忽然黑暗開始向外蔓延,而他,又一次像漂浮著一般,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向下方扯去!
他只感覺身體急速下墜,四周風(fēng)刃切得自己身上生疼,可是卻又叫不出聲來,就在他覺得自己被壓迫到了極限之時,忽然!他猛烈地咳嗽起來。
接著他微微睜開了眼睛,四周昏暗,模模糊糊地也看不到什么東西,此時他感覺自己后腦勺劇痛,爾后一陣惡心,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許多水從他的口中流出。
“夏兄弟!……夏兄弟!”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了刺耳的聲音,吵得他不得安寧,他皺起眉頭,對這個熟悉的聲音表現(xiàn)出習(xí)慣性的厭煩。
接著,他就感覺被人拽起身,然后后背被人用力拍打著,他頓時又一陣惡心,“哇”地一口吐了一大堆水。可是就是這一吐,他忽然清醒了不少,感覺忽然就能控制身子了。
他抬起頭,正看著面對著自己的谷辰澤的大臉,心中一驚。而后又試探地動了動腿腳,這才發(fā)現(xiàn)全身都濕透了,手腳冰冷麻木,不過好在還可以控制。
我在哪里!他心中想道,便想要撐起來四處查看。
“哎、哎!”谷辰澤卻一把按住了他:“你先回回神,剛剛把我嚇壞了!”他一下把夏觀頤按在了原地,動彈不得。夏觀頤甩開他的手,還想要站起來,但是確實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腿酸麻難耐,雖然可以微弱控制,卻真的是一點力量也使不出來了。他只好暫時坐在地上,休息。
谷辰澤便在他的對面坐下。
忽然,夏觀頤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這是哪里?為什么沒有火把我能看清楚對面的人?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身處一個洞穴之中,空間很大,而在谷辰澤身后,似是隱約傳來隆隆的水聲黑洞洞地看不清楚。
他再抬起頭,一下子驚呆了,頭頂上居然是一片星空!
正是由于那熠熠閃爍的星光,他們這個洞穴內(nèi)灑滿了銀色的光芒。
他心中一喜,心道難道已經(jīng)到了洞穴外面了?便立刻撐起身子,谷辰澤見他一定要站起來,便過來扶著他,夏觀頤站起身,試了試發(fā)現(xiàn)自己能走,就是渾身濕透了不舒服而已,便輕輕推開了谷辰澤,在洞穴里能走的范圍內(nèi)繞了一圈。
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所謂的洞穴,不過是溶洞內(nèi)的一片河灘之處。剛才谷辰澤背對著的,是一條河,隆隆的水聲從那河的上游傳出,他猜測應(yīng)該是瀑布,可能自己和谷辰澤就是從那邊被沖到這個淺灘之上的。河的下游變得很寬,水面平靜,河水之中清晰地倒映著天上的星星,景色甚是特別。
可是這星空……是怎么回事呢?夏觀頤抬頭看著星星,越看越疑惑,因為這并不是巖洞裂開了能看到的星空,這個星空很低,似乎是在巖洞里面的,難道是有什么發(fā)亮的東西鑲嵌在了巖洞的頂上,才形成了這副奇景?之前他有聽說過,秦始皇的陵墓之中,就有用千噸水銀繪制的恒河星漢圖,遠(yuǎn)觀微微發(fā)光,他猜想應(yīng)該和此種類似。
他剛從昏迷中醒來,一時思慮過度,又有一些眩暈,只得貼著洞穴壁緩緩滑下來坐在地上。此時,谷承澤正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擰干上面的水,邊擰邊問夏觀頤道:“夏兄弟,我?guī)湍銛Q一擰?”
夏觀頤看著他,也是有點疑惑,剛才自己被瀑布沖下來,覺得差點就要喪命,怎么這個草包跟下來好像沒事人一樣呢,便問道:“你……也從瀑布上沖下來了?”
谷辰澤卻道:“啊,是的……我,我看你掉入水中,便,便下水去救你了。剛才瀑布真兇險啊,幸好抓住你。”
“你……救我?”夏觀頤皺起眉頭,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兩次被谷辰澤害的差點連命都丟掉,怎么想都不能把谷辰澤和救自己聯(lián)系在一起。
谷辰澤似乎也看出來他的疑惑,尷尬地笑了笑說:“我,我水性很好的!京,京城……那,那都是有名的!”
此時,夏觀頤瞇起眼睛,再看谷辰澤的面龐。
“咦,還真是……根通亥水是江河,柱無官印有財格。金生申辰來應(yīng)局,不勝比肩卻梟合?!毕挠^頤念完,若有所思。
“夏,夏兄弟剛才……是,在給我批命嗎?”谷辰澤問道。
夏觀頤道:“是啊。”此時他心想,自己為什么不早觀一觀此人的命造呢。之前他只覺得谷辰澤是個十足的草包,還和自己相刑克,并不想與他多接觸??墒钱?dāng)自己用夏家之法觀他的命造之時,倒還真是和自己感覺的不太一樣。
“什么意思呀?夏兄弟,你都批都批了,就再給我解釋解釋唄?”谷辰澤把衣服抖了抖,仍在一邊,湊近夏觀頤。
夏觀頤本能地往后靠,用手肘擋住他不讓他湊近,爾后道:“現(xiàn)在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還有,你……總叫我‘兄弟’不覺得奇怪嗎?”
“兄弟……有什么奇怪的?”谷辰澤不解。
夏觀頤沒好氣地解釋道:“你爹和姜爺爺還有我爺爺是一輩兒的,你比我大了一輩??!”說到“姜爺爺”,夏觀頤心里忽然泛起一陣憂心,他和谷辰澤跌落瀑布,姜景士一定悲傷至極,而且就剩下他一個,還不知道會被玄天派怎么樣呢。想到此處,他又“騰”地站了起來。
“啊,這樣啊,我卻不覺什么,我覺得與誰投緣,便與誰兄弟相稱了?!惫瘸綕舌┼┎恍荩挠^頤打斷他道:“行了行了,隨你,我們?nèi)ヌ揭惶接袥]有回去的路吧!”
“剛才那瀑布那邊是個絕壑?jǐn)嘌?,上去肯定是不大可能的……”谷辰澤小聲說道:“從這里往前……走河的下游……我剛才試過了,水不深,才沒過膝蓋,我們可以走走看。但是,你要不要再歇口氣?起碼把衣服擰擰干,哦,我這里還有干糧!”
夏觀頤一心覺得谷辰澤不著調(diào),依然沒好氣地說:“你知不知道姜爺爺一個人在玄天派手里,有多危險?!闭f著,他又扶著石壁慢慢地站了起來。
此時,他感覺那濕透了衣服裹在身上冷颼颼地,實在是有點不舒服,便脫去了上衣,好在懷中太爺爺?shù)腻\囊還沒被水沖走,他小心地把他掛到腰帶上。爾后把濕透的靴子也脫在一邊,將褲子捋到膝蓋處,這才小心地順著流水趟入了河中。
因為洞壁上星星一樣的東西,他視野開闊,光線充足,能看到很遠(yuǎn)的地方,他看前面不遠(yuǎn)處是一個河灣,河灣處還微微發(fā)著青綠色的光芒,便慢慢蹚水走到了那邊去。
轉(zhuǎn)過這個河灣,他大驚。一道巨大的白玉做成的對開門頂著洞頂與四邊,立在了他的面前。
此門距離夏觀頤大概有三丈遠(yuǎn),在夏觀頤和門之間是一片寬闊的水域,同樣也倒映著巖洞上的星星,此處的星星和之前的似乎有所不同,夏觀頤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這處的星空并非是剛才那樣不規(guī)則的散落的星星,而是有大有小,按照某種規(guī)則排列的星空,中間有一團,四方圍繞中央各有一團,他對占星之術(shù)不太了解,但是乍一眼看就覺得這里的巖壁上是特意布置的“星圖”。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才緩緩地又往那白玉門走去。此時,他感覺腳下踩的感覺有點異樣,不像是之前那種泥沙之感,而是總覺得有更大、更方的石頭硌著腳。爾后,他走到了玉石門的面前。
此門大概有一個半人高,有兩個人伸開手臂那么寬,底下一小段沒入了河水之下。通體都是白玉質(zhì)地,只在門的楞邊之上裹著金邊,夏觀頤用手摸了摸,像是純金質(zhì)地。白玉上淺淺地刻著云紋,夏觀頤驚覺此云紋的樣子似乎和自己腰間掛的,太爺爺給的錦囊上的云紋有些相似之處。
他試著推了推門,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