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鎮(zhèn)往事（下）
年幼的蓮做了個噩夢，從夢中驚醒還出了一身冷汗。
醒來后他便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具體夢見了些什么了，只記得聽到了鎮(zhèn)里的所有人都在驚恐地逃亡，仿佛有什么恐怖的怪物在后頭追殺他們一般，混亂的人群引起了踩踏、火災(zāi)以及死亡，而最恐怖的是蓮在夢中能感受到所有人的驚恐和悲傷。
不對。
人們逃亡的聲音并沒有因?yàn)閴粜讯Ｏ?，蓮抹了把臉迷糊地想著，難不成自己還在睡覺嗎？
“砰?！遍T被母親安·蓮一把推開，她從來沒有如此暴力地對待過家具：“烈，快起來，我們必須走！”
“母親...？”
“現(xiàn)在，立刻，好嗎？”安拉過蓮的手，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向大門跑去，而倆人沒走幾步，大門便被今天剛打獵歸來了的父親推開，他喘著粗氣，看起來比母親還要著急。
“李？”
“你們還在這做什么？我們得趕緊！”父親上氣不接下氣道。
“我們可以去安全屋?！?p> “不，我看到那頭野獸了，我們需要獵人?！毖韵轮獗闶前踩菰谀穷^野獸面前形如虛設(shè)，“你們兩個趕緊離開！”
“什么？”
蓮很不解，他還沒從剛起床的低血壓中恢復(fù)過來，不知道父母在爭執(zhí)些什么，也不知道外面的人為什么要逃難，直到——
“吼————”恐怖的嘶吼聲在離家不遠(yuǎn)的位置響起，清清楚楚地傳入了蓮的耳朵里，聲音中的殺意和恐怖讓蓮的腿一軟，差點(diǎn)坐倒在地上。
“媽媽？”他帶著哭腔詢問著母親接下來要做些什么。
安蹲在蓮的面前，努力地?cái)D出了一絲微笑安慰道：“沒事親愛的，一切都會沒事的......”
下一秒，蓮只看到家的屋頂坍塌，眼前一模糊又昏了過去。
“呼哈，呼哈......”父親李沉重的喘氣聲和顛簸又喚醒了蓮，他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不在家中了，父親正抱著自己在鎮(zhèn)子里全力奔跑著，身邊卻不見母親的身影。
“爸爸？哪里...媽媽哪里去了？”蓮問道，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縈繞在他的心頭。
李沒有回答他，他只是盡著自己的全力奔跑，奔跑，一顆熱淚打在了父親的衣服上，他抬頭看向父親的臉，這才發(fā)現(xiàn)父親似乎受了傷，猩紅的血跡覆蓋了他小半張臉。
夢是真的。
“到底發(fā)生了什......！”蓮的話音未落，父親便力竭摔倒在地，他是真的再跑不動了。
“父親！”蓮爬到了李的身邊，焦急道。
“烈，你必須跑！”李掙扎著坐了起來，卻是沒有力氣再繼續(xù)逃命了。
“不...不！快起來??！”淚水奪眶而出。
“吼—————”怪物的吼叫聲又響起了，一個騎著戰(zhàn)馬的騎士般的剪影在遠(yuǎn)處的迷霧中若隱若現(xiàn)，可無論是騎士還是他胯下的戰(zhàn)馬都有一雙猩紅色的、嗜血的眼睛。
“聽我說，孩子！”父親從腰間取下了一柄造型流暢的短匕塞到了蓮的手中，“你現(xiàn)在必須勇敢起來，明白嗎？”
“不，不要，我做不到的！”蓮?fù)纯拗?，他死死地攥著父親的手，生怕一松開父親就會像母親一樣消失。李咬了咬牙，他無情地一把將蓮?fù)崎_，力道之大將蓮?fù)频乖诘兀骸澳隳茏龅剑⌒袆影?，兒子?！?p> 蓮瞪大了眼睛看著父親站起身，從背后取下了心愛的弓與僅剩的三支箭，搖搖晃晃地沖向了怪物的影子。風(fēng)中飄來了父親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我和你母親愛你！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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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喘著粗氣，躲在一塊高墻后面痛哭得喘不過氣來，又怕哭聲吸引來戮獸，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嘴，他悄悄地探出頭看向了鎮(zhèn)子的中心。
鎮(zhèn)里四處彌漫著血腥味，殘破的尸體和守衛(wèi)們的武器如同垃圾一般被隨意地鋪在地上，整個黑百合鎮(zhèn)上除了他之外再無一個活人——除了不知是命大還是因?yàn)橛衷谕饬骼说慕?jīng)驗(yàn)而活下來的一個小女孩，正是蓮在白天見過的那個桃色短發(fā)的小女孩，她躲在一處房屋底層的架空處，害怕地顫抖著。
“呃嘎————”很顯然，這次進(jìn)攻鎮(zhèn)子的遠(yuǎn)不止那頭騎士般的戮獸，大群大群的影魔鴉在鎮(zhèn)子上頭糾結(jié)著，吼叫著；而騎士戮獸也從煙塵中現(xiàn)身，李·蓮與它的戰(zhàn)斗——恐怕遠(yuǎn)不能稱得上是一場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在經(jīng)歷了父母慘死，并被殺死了父母的怪物們所包圍時，他會有怎樣的情緒？
悲傷，憤怒，恐懼......無論哪種都是戮獸們心愛的美餐，蓮恐怕難逃一死——如果他沒有在此刻覺醒外向力的話。
無意識下，淡淡的粉光在蓮的身上浮現(xiàn)，而粉光浮現(xiàn)過的位置無一例外地失去了顏色，變得黯淡，同時蓮的內(nèi)心在這人間地獄般的地方感受到了“平靜”以及令他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勇氣。
“嘿。”一只手搭在了女孩的肩膀上，她一轉(zhuǎn)頭便看到了自己在白天見過的那個穿綠馬褂的男孩，“我們得勇敢起來。”
“呃嘎————”倆人頭頂?shù)姆孔用黠@地震顫了一下，一只巨大的影魔鴉踩在房頂上，順著恐懼的味道尋找著倆人的蹤跡。
小女孩看向了蓮，清澈的大眼睛里滿是恐懼，一如白天被霸凌時那求助的眼神，影魔鴉的叫聲使她徹底卸掉了心中對蓮的所有防備（破防），將這個臉上再無恐懼之色的男孩當(dāng)做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她緊緊地抱住了蓮。
蓮將雙手輕輕放在了女孩的背上，淡粉色的元?dú)庠趥z人的體表浮現(xiàn)——在第一次使用時他便已經(jīng)掌握了自己的外向力：寧靜，能用元?dú)飧采w生物（或物體及其內(nèi)部）的負(fù)面情緒，這在面對戮獸這種以尋找負(fù)面情緒來索敵的生物時，這個能力與隱形無異。
影魔鴉的腦袋已經(jīng)探到了房子底下，它那兩對猩紅色的大眼盯著倆人的方向看了幾眼，便嘶吼著提醒同伴們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人類，撲棱著翅膀離開了。大部分戮獸都沒有什么智力，即使有它們能處理的信息也相當(dāng)少，所以它們也不會做出“在氣息消失的位置攻擊試看看”這樣的決定。
收到了影魔鴉的信號，戮獸們逐漸退出了鎮(zhèn)子，包括那名騎士般的戮獸，它在路過倆人躲藏的房子時，蓮記下了它的樣子：座下是骷髏馬一般的戮獸，而馬背上不自然地長出了半截人型的身子；它的雙手長到拖在地上，兩根手指“咔咔”地扭動著；它的頭上還長著惡魔般的對角；而最令倆人顫栗的莫過于人型的口中發(fā)出的嬰兒哭喊般的吼叫聲，這個形象與聲音在未來的十年里多次光顧了倆人的噩夢。
“我好害怕......”女孩死死攥著蓮的衣角。
“我也是。”蓮答道，他回頭看向屋外不遠(yuǎn)處的一柄小木錘，正是白天鐵匠用來糊弄自己的那柄小木錘。如今鐵匠不知是死在戮獸手中還是逃出鎮(zhèn)子，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需要這柄錘子了，蓮探出身要拿木錘，卻被女孩趕緊拉了回來，蓮這才發(fā)現(xiàn)她看著年齡和自己差不多大，力氣卻不輸一些大孩子。
“沒事的。”蓮安慰道，女孩在他溫和的眼神下松開了手，看著他為自己取來了那柄小木錘：“我們得互相保護(hù)對方?！?p> 女孩點(diǎn)點(diǎn)頭接過了木錘。
“你叫什么名字？”
“諾拉?！彼K于露出了一個微笑，不知是因?yàn)槲淦髟谑诌€是擁有了可以依靠的人給了她十足的安心感。
“我叫烈·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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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蓮看著眼前的山洞，難得打趣道，“我們是不是從沒走過簡單的那條路？”
“簡單不就沒意思了?！敝Z拉笑道，“你還好嗎？”
“嗯，你呢？”
“我有你在嘛。來吧，上山的路肯定不止一條?！敝Z拉先走一步到了山洞前，“山洞里有風(fēng)吹出來誒！”這說明山洞是通向某處的。
“它可能通向山頂......”蓮話音未落，一張破布“啪”地被風(fēng)從山洞里吹出打在了他的臉上，惹得諾拉大笑起來。
但當(dāng)蓮將破布拿下來仔細(xì)端詳，倆人就都笑不出來了，這是一面希恩村的村旗，而希恩鎮(zhèn)離這里少說有幾周的腳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
“蓮！”諾拉喊道，他已經(jīng)一馬當(dāng)先沖入了山洞，而山洞內(nèi)的景象震撼到了倆人，也更一步讓蓮確認(rèn)了自己的猜測：山洞內(nèi)放滿了各類阿尼瑪洲的常見武器——刀槍劍戟等冷兵器，而這些武器有的已經(jīng)長滿了陳年的銹斑，有的卻像是剛從鐵匠鋪中被賣出幾周的。
蓮沉默著走進(jìn)了武器堆中，撿起了一支長箭，以冷靜和鬧騰著稱的倆人眼神中少見地出現(xiàn)了驚恐。
從山洞盡頭的洞口處能夠俯視到他曾今的故鄉(xiāng)：黑百合鎮(zhèn)。而在靠近黑百合鎮(zhèn)方向傳來的熟悉的吼叫聲像是一盆涼水潑在了倆人的頭上。
“不......”蓮喃喃道。
倆人明白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么。
共同的夢魘。
無意識下，蓮與諾拉的手緊緊地牽在一起，一如十來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