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讖州歷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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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一日，蕭月明背著一個碩大的背包，來到麗山火車站，坐上了麗山到讖州的列車。上車前，他到郵局寄了兩封信，一封寄到家里，一封寄到他工作的那個毛紡廠。信件的內(nèi)容無非是說，要父母放心，他要離開工廠到福城打工，相信自己一定能創(chuàng)一番事業(yè)，光宗耀祖；感謝工廠領(lǐng)導(dǎo)的栽培，他不知道擅自離廠是什么后果，希望不要為難他的父母。

　　蕭月明進(jìn)毛紡廠才剛剛半年時間，走出這一步，實在是因為他已經(jīng)忍無可忍了。他第二次去找王雨霞，坐車回麗山的時候，就下了決心，一定要離開這個傷心的城市。王雨霞的冷漠讓他感到絕望，所有關(guān)于愛情的幻想都已經(jīng)破滅。離開麗山，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從頭開始，或許是他唯一的選擇。

　　列車上人很多。蕭月明費了好大勁才找到自己的座位，放好背包坐了下來?；疖囯x麗山越來越遠(yuǎn)，他最初的滿腔豪情也漸漸被無可名狀的恐懼所代替。

　　列車到鄭州的時候，上來兩個女孩?？赡苜I的都是無座票，她們隨擁擠的人流涌到蕭月明身邊，就貼著座位靠背站下了。蕭月明抬頭掃了她們一眼，心底微微有些失望?！凹拍穆猛?，有兩個漂亮的妹子陪在身邊也好啊！”這兩個女孩，顯然情況很一般。就在這前途不可著落的當(dāng)口，他心里仍期待著著能有一次“艷遇”，真可以算是天生的幻想家了！

　　兩個女孩一高一矮，穿著打扮都很普通。矮的那個不知道怎么回事，嘴巴歪得厲害，襯托得五官好象都錯了位，教人不忍細(xì)看；高的那個面孔還過得去，只是嘴唇上的絨毛長得過于濃密了些，象男人的胡須一樣，看起來有些扎眼。蕭月明覺得沒什么好看的，就收回目光，將手提包放在座位上，起身去了洗手間。可等他回來時，發(fā)現(xiàn)那個歪嘴的女孩正坐在他的座位上，和高個女孩聊著什么。蕭月明站在座位旁，心里盤算了一陣子，覺得還是讓她先坐一會兒，因此就沒說什么，低了頭去想心事。

　　此時已是深夜。過了好一會兒，蕭月明抬眼四下打量一番，見有座位的乘客都趴桌上睡覺了，沒座位的互相摟抱著也在打盹，有的干脆坐到了地上。再看座位上，歪嘴女孩索性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他一下子火就上來了——這女孩是根本沒把他放眼里，覺得坐那里是心安理得啊！到讖州還得二十個小時呢，他不能就這樣把座位讓給她??？再說她好歹跟他說句話，他覺得再給她多坐一會兒也行，可現(xiàn)在不是明搶嗎？想到這里，他抬腿踢了一下那女孩的腳。

　　“你有病??？你踢我干嗎？”歪嘴女孩睜眼看著他，一臉不耐煩的樣子。

　　“這是我的座位，你起來讓我坐一會兒！”蕭月明見對方態(tài)度強(qiáng)硬，只好賠著笑臉與她協(xié)商。

　　“哪個是你的座位？上面有你的名字嗎？”歪嘴女孩看來是要死磕到底了。

　　“起來！”蕭月明將聲調(diào)陡然提高了八度，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歪嘴女孩終于抬起頭來正眼望著他，看見他憤怒的表情，又低下頭，挪了一下身子，想起來又不大情愿的樣子。

　　“這座位是他的，我看過他車票。”和蕭月明同在一排座位上的那個中年婦女開口發(fā)話了。歪嘴女孩見有人給他幫腔，這才下了決心，將屁股從座位上挪開，順手拽出座位下面的背包，一屁股坐了上去，倚在高個女孩腿上又閉上了眼睛。整個過程，高個女孩站在一邊，臉上的表情淡淡的，好象什么都沒發(fā)生。

　　蕭月明坐下來，出了口氣。他心里并沒有勝利的快感，相反，卻開始后悔剛才自己太大聲了。轉(zhuǎn)念又想:要是她長得稍微好看點，他可能就不會這么生氣。

　　第二天中午，列車穿過流沙市，離讖州還有五六個小時的里程。離目的地越近，蕭月明內(nèi)心的不安越發(fā)強(qiáng)烈起來。畢竟，他第一次跑這么遠(yuǎn)，還是到一個舉目無親的陌生城市，而且身上只剩下一百多塊錢了。

　　因為不斷有人下車，兩個女孩已經(jīng)找到了座位，更好在蕭月明對面。她們和坐過道另一側(cè)的一個男子聊起來，他才知道她們在讖州一個鎮(zhèn)上打工。他忽然想到，要是她們能幫忙，介紹他進(jìn)廠，倒是一個省時省力的好主意。于是他努力試著加入她們的談話。高個女孩倒是性格溫和，他問什么問題都能答復(fù)他，可歪嘴女孩顯然讓他得罪得不輕，臉一直板著，偶爾看他一眼也是白眼。

　　終究，請她們幫忙的話蕭月明沒有說出口。一是他覺得和歪嘴女孩有芥蒂，不好意思再求她們；再一個是，他無法正視即將成為流浪漢的現(xiàn)實，面子上更不允許他告訴別人自己的窘境。雖然前途未卜他心里很害怕，但又抱有僥幸心理，覺得再難也不至于無路可走。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列車駛進(jìn)讖州火車站，緩緩地停了下來。他隨著人流下了車，跟在兩個女孩屁股后面出了站臺。潛意識里，蕭月明還是把她們當(dāng)成了救命稻草?？墒莵淼交疖囌就獾膹V場上，她們頭也不回地上了一輛中巴車。

　　蕭月明忽然慌了，緊追兩步來到車窗外，沖著窗里邊的高個女孩招了招手。高個女孩問他要去哪里，蕭月明帶著哭腔說，要去福城。高個女孩指了指前面，說那邊有去福城的車。就在這時，車子突然開走了，閃了蕭月明一個趔趄。他望著絕塵而去的中巴車，心里有種被掏空的感覺。

　　當(dāng)晚，蕭月明住進(jìn)了一家招待所?？诖镏皇Ｏ乱话俣鄩K錢，他不敢再有別的想法，臨時改變主意留在讖州，想先找個活安頓下來，等以后有了條件再去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