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洗,星河漫天,夜色闌珊下的少年俊秀端方。劍眉星目,身姿修長如松竹,罩著一襲青衣長衫,烏發(fā)束帶,還未長開的眉眼間透著少年特有的青澀純真,打眼看去,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
九幽嘴角抿笑,圍著少年轉(zhuǎn)了又轉(zhuǎn),久遠記憶里的那個身影,與眼前的少年恰好重疊,令他心生感懷。
韶華如駛,往事竟如漚珠槿艷。
“無需懷疑,他確是東皇太一?!本庞纳裆珶o比肯定的對丹墨璃說道,親眼見過,自此他可安心了。
“冥主憑什么如此肯定韓勨就是那一位,我看他分明與常人無異?!钡つ耘f有些半信半疑,不論生前死后,還是如今被藏在桃樹精的妖丹內(nèi),她看韓勨都只是普通的凡人。
“他的模樣,與我們初見時是的一模一樣,更別提他眸底的那道神印?!本庞耐矍耙荒樏曰蟮纳倌?,心底有萬千感慨,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韓勨初醒,思緒還有些茫然,望著眼前這個神情復(fù)雜,目光正肆意打量自己的陌生人,他心中有些不悅,轉(zhuǎn)身走到丹墨璃身邊,本能的在她身上尋求依靠。
“不怕,他叫九幽,是桃林的客人?!钡つ⑺麛埖缴砗螅p聲安慰著。
“嗯,有阿璃在,不怕?!表n勨十分乖巧的點頭應(yīng)道,雙手不自覺的拉著她的衣袖,緊緊攥著不放。
這個動作他以前常作,仿佛只要能這樣拉著自己,她就不會離去一般。如今再看到他一如往夕的動作,丹墨璃忽然覺得心中酸楚。
若他當(dāng)真是東皇太一,那自己與他豈非再無可能。人妖殊途,她尚可一博,可神與妖之間的差距,她縱然敢不顧一切,也唯有死路一條。
“冥主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九幽神情變化莫測,片刻后方才點頭,緩緩搖著骨扇,他心思愈發(fā)沉重。
“東皇的神印藏于眸底,因他生于建木之上,故而神印也似其青葉之狀,當(dāng)今世人還有知曉此事者,少至又少了。”他傾身湊近,直視進韓勨的眸底,“只是他如今眼底的神印數(shù)量不對,所以看著有些奇怪。不過待找他遺失的其他神魂,應(yīng)該就能復(fù)元神印?!?p> 許是九幽靠得太近,他身上散出的氣息令韓勨心生抵觸,。
“你身上的花香氣太濃了,不好?!表n勨擰著眉說道,他不喜歡那種味道。
九幽驚愕,東皇如今神魂碎裂,失了往日的記憶,然而他依舊能說出數(shù)萬年前曾數(shù)落過自己的話。九幽沒想到他一直在惦念著這件事,心中實在愧對好友。只怪當(dāng)初自己高傲自大不聽勸阻,以至于差一點落得個萬劫不復(fù)的下場。
“什么花香氣?”丹墨璃好奇的問他。
她仔細的聞了聞,在桃林里,除了桃花香氣她聞不出其他的花香味。
“是曼莎珠花的香氣,你還聞不得?!本庞慕忉尩?。
“那嘉榮是如何聞到的?”
“他如今應(yīng)當(dāng)也是聞不到的,只是記得曾經(jīng)的感覺。從前,東皇就十分厭惡曼莎珠華的味道。”所以,他一直在想法子將黃泉上的那片一望無際的紅花都除以,還他一個真正清靜無憂,完完整整的幽冥之境。
丹墨璃不知他二人之間的往事,只得笑了笑,不作聲。她牽著韓勨來到石桌前,將早就備好的玉瓊露遞給他。
“阿璃,這個很好喝?!表n勨很喜歡玉瓊露,拿到手后開心不已的喝著。
“你若喜歡,我明日去玉清那給你多拿點?!本庞臄科鹕砩线^濃的彼岸花氣息,也隨他們一起坐下。
“冥主可有辦法能查詢到嘉榮的神魂究竟碎成幾份,我當(dāng)往何處去尋?!彼肓诉@幾天,仍舊困惑不解,世間有三千大千世界,她往何處才能找齊他全部的神魂,若是一個世界一個世界的尋找,她此生都不可能完成他們所托之事。
然而九幽也同樣不知具體細節(jié),不僅是他,便是玉清上神與東華帝君也同樣不知。
“自從知曉他失蹤的這十?dāng)?shù)萬年來,我們用盡各法,在各個世界里查找,但都是杳無蹤跡。不妨與你實話實說,于我們而言,你才是那個能找到他的只一希望?!?p> “為何這么肯定,我便一定能找到他??”丹墨璃無奈的苦笑,“就因這一點玄月的紅印嗎?”
“這是你與他這之間的牽掛,你擁有他贈予的傳承,所以,與其問我,不如問他?!本庞墓巧雀艨仗擖c在她眉心,開解著她的困惑。
丹墨璃深陷沉思,自在招搖聽到“東皇太一”這四個字后,每當(dāng)想到那位的名號時眉心的紅印,都會隱隱發(fā)熱。她一直在回避這種異樣的感覺,內(nèi)心底她在害怕,若是將那位找回,是否就意味著嘉榮他會不復(fù)存在了?
比起自己這來路不正的神位,她更害怕自己所愛的人,會因她的所作所為而永遠消失。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東皇太一回歸神位后,他還是自己熟悉的嘉榮,非常是旁人。
九幽一心只在韓勨身上,看他握著白瓷瓶喝得盡興,也不覺來了興致,因而忽略了丹墨璃眼底的擔(dān)憂和掙扎。
“你還有嗎?”看著實在眼饞,九幽轉(zhuǎn)頭問道。
“嗯?”丹墨璃正思慮其他,于是先愣一下,隨即才明白冥主所問為何,“玉瓊露有寧神之效,嘉榮如今身為桃花樹,所以才會愛喝,卻未必合冥主的口味。況且桃依酒窖那許多好酒都被冥主給私藏了,何苦還來搶嘉榮的口糧?!?p> 被丹墨璃一陣打趣,九幽不禁暗自好笑。
“罷了,不搶他的。改日我送一瓶黃泉水給你家的小桃樹,可還行。”
“即如此,那就多謝冥主大人了?!钡つ囊恍ΓⅠR點頭應(yīng)允。半窯酒換一瓶黃泉水,這買賣怎么看都劃算。
“阿璃,我喝完了?!表n勨將瓶子還給丹墨璃,咂著嘴,眼巴巴的望著她,似是意猶未盡。
“不可多飲,待明日再喝。”牽著他的手,丹墨璃輕聲哄道,“你聽話,一會領(lǐng)你出去玩。”
九幽見狀不禁撫額,看著眼前十五六模樣的少年,他在心中暗道,但愿東皇醒來后,千萬別記得這一幕,不然,他當(dāng)真會被他們嘲笑一番不可。
“冥主為何這般表情?”丹墨璃見他緊望著韓勨不放,可神色卻哭笑不得,左右為難的模樣,心中好奇。
“東皇如今心知智全,一言一行都孩子氣過重。將來他清醒后若還能記得現(xiàn)在這些孩童一般的言行,只怕是要無顏見人了。”
丹墨璃本就擔(dān)憂東皇太一回歸后,屬于嘉榮的本性會消失,是以,雖然說者無意,可聽者有心。她逐漸開始抗拒有關(guān)那位的事情。
“冥主諸事繁忙,在桃林逗留了大半日,不知冥殿那里可還安好。”
“諸事安好?!本庞淖匀宦牫鏊s人之意,卻想不透自己哪一句惹著她了,本想細問,但看到韓勨與她相牽的手,轉(zhuǎn)而作罷。
“我去玉清那里,為他再多要幾瓶玉瓊露來?!本庞钠鹕恚砹死硪陆?,“若有事,你隨隨時來冥殿,或是去往招搖山也可?!?p> 說著,九幽掌心一翻,將一面寸大的赤玉令牌遞給丹墨璃,說道:“這是冥殿通行令牌,持令牌來來去無阻。”
丹墨璃恭敬的好手接過令牌,見那上面刻有繁復(fù)的花紋,似覺眼熟,再細看發(fā)現(xiàn)這花紋與冥主眉下眼尾的蓮紋十分相似。
“謝過冥主好意?!彼6Y拜謝。
九幽還欲再說些什么,但想到玉清上神的叮囑,又將話咽下。他出了桃林,踏著祥光直往招搖山而去。
而與此同時,空桑山上,霧靄流嵐中,白衣神女,與天帝相對而立。
這一位白衣神女,便是巫族最后一位大司命。
當(dāng)年正是她出面指證妖族帝俊,心懷不軌,欲逆天并取而代之,因大司命的指證才讓天下眾生靈對妖族群起而攻之,破壞了帝俊用來渡劫的星斗大陣,最終含恨隕落天劫之下。
“天君此來,所為何事?”
青山霧靄里,神女花容月貌,仙姿玉色,其韻如林下風(fēng)致,其聲如戛玉鳴金,清冷似雪中寒蓮。
大司命是這天地間唯一敢喚善圣為天君,卻不惹他生氣的人。